第251章 凤鸣九皋（中）（2/2）
老者摆摆手，走到墙角的药柜前，取出几株晒干的、形状奇特的草药，又从一个瓦罐中舀出些许晶莹的粉末，混合在一起，放入陶罐中熬煮。他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老夫隐居于此数十载，略通岐黄之术。这孩子……体质特殊，似与这雪山有缘，却也相克。需以‘阳炎草’为主，佐以‘地心乳’粉末，温养经脉，驱散寒毒。但能否痊愈，还需看她自身造化。”老者一边熬药，一边缓缓说道，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阳炎草？地心乳？这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药！这老者竟然随手取出？沈清漪和赫连影心中更是惊骇。这老者，绝非普通采药人！
汤药熬好，老者亲自喂阿尔丹服下。不过片刻，阿尔丹青白的脸上竟真的泛起一丝红晕，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沉沉睡去，眉宇间的痛苦之色减轻了大半。药效之神速，令人咋舌！
沈清漪见状，心中稍安，真诚道谢：“多谢老丈救命之恩！还未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老者摆摆手，坐在火塘边的小凳上，往灶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山野之人，姓名早已忘却。几位称呼我‘山叟’即可。” 他抬眼看了看沈清漪，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赫连影，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几位……并非寻常旅人吧？能从上面的‘死魂涧’暗流中脱身，来到这‘忘忧谷’，非凡人所能为。”
死魂涧？忘忧谷？他果然知道上面的情况！
沈清漪心中一凛，与赫连影眼神交汇，瞬间达成共识。这老者深不可测，隐瞒恐无益处，不如坦诚部分，或可换取更多信息。
“实不相瞒，”沈清漪斟酌着开口，“我夫妇携女前往雪山探亲，不料遭遇歹人袭击，与家人失散，慌不择路，才坠入暗河，幸得老丈搭救。” 她隐去了真实身份和神殿冲突，只含糊其辞。
山叟闻言，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并未深究，只是淡淡一笑：“雪山险恶，非久留之地。待孩子伤势稍稳，几位还是早日离去为妙。”
赫连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老丈在此隐居数十载，可知……如何离开这山谷？外界……如今是何光景？”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山叟添柴的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出谷之路……有一条，在日落方向，需穿过一片‘迷踪林’，林中有瘴气毒虫，更有……守护兽盘踞，凶险异常。至于外界……”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被冰崖切割出的狭小天空，目光变得悠远而复杂，“老夫避世已久，外界纷扰，早已不问。只知……风雪愈急，非吉兆。”
他的话模棱两可，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沈清漪心中不安更甚。风雪愈急……是指雪山神殿的追捕？还是指天下大势？
接下来的两日，沈清漪和赫连影便在这忘忧谷中暂住下来。阿尔丹在山叟的汤药调理下，伤势恢复得极快，脸色日渐红润，甚至能下地行走片刻，只是精神依旧恹恹，对那场噩梦般的经历心有余悸。沈清漪也借助谷中浓郁的生机和山叟提供的些许草药，勉强恢复了几分元气，但本源耗损太大，非短期内可以弥补。赫连影的伤势较轻，恢复最快，大部分时间都在山谷四周谨慎地探查地形和出路，确认山叟所言非虚，那迷踪林确实诡异莫测，气息危险。
山叟对他们始终保持着一种既不亲近也不疏离的平和态度，每日采药、熬药、打理药园，闲暇时便坐在溪边垂钓，或是望着雪山发呆，仿佛真的是一位与世无争的隐士。但沈清漪和赫连影都隐隐感觉到，这平和之下，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和秘密。他偶尔看向阿尔丹的眼神，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与探究？仿佛看出了她体内那特殊的血脉。
第三日傍晚，赫连影探查归来，面色凝重地将沈清漪叫到屋外。
“娘娘，迷踪林我仔细查探过，林中毒瘴弥漫，更有强大的妖兽气息盘踞，硬闯……九死一生。而且……”他压低声音，“我感觉到，山谷外的风雪中，有神殿‘雪枭’的气息在盘旋，他们……可能已经怀疑到这片区域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沈清漪心沉了下去。前有狼，后有虎。这忘忧谷，终究只是暂时的避风港。
“山叟此人……深不可测，是敌是友，难以判断。”赫连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他对公主……似乎并无恶意。或许……我们可以向他求助？他既知出谷之路，或有规避危险之法？”
沈清漪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可。此人态度不明，贸然求助，恐生变数。况且，他避世已久，未必愿意卷入纷争。出路……还需靠我们自己。”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准备一下，明日黎明，我们闯林！”
当夜，沈清漪抱着阿尔丹，坐在溪边。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山谷中。阿尔丹靠在她怀里，仰着小脸，看着被冰崖切割出的星空，轻声问：“母后，我们……还能找到赵侯爷吗？还能回家吗？”
沈清漪心中一痛，紧紧搂住女儿，声音坚定而温柔：“能的，一定能的。赵侯爷……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等阿尔丹好了，母后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阿尔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小脸埋在她怀中，喃喃道：“阿尔丹想回家了……这里虽然暖和，但阿尔丹还是喜欢有太阳的地方……”
女儿的呓语，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穿着沈清漪的心。回家……这条路，布满荆棘，但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黎明，天色未亮，沈清漪和赫连影便收拾好行装，向山叟辞行。山叟并未挽留，只是默默包了几包草药和些许干粮递给赫连影，又深深看了一眼被沈清漪紧紧牵着的阿尔丹，苍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最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前路艰险，好自为之。”
三人告别山叟，踏着晨露，走向山谷西侧那片笼罩在淡紫色瘴气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迷踪林。踏入林中的瞬间，仿佛跨入了另一个世界。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甜腻的气息，奇形怪状的树木张牙舞爪，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赫连影手持长刀在前开路，沈清漪将阿尔丹护在身后，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林中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只有他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彼此沉重的心跳声。
突然，赫连影猛地停下脚步，低喝道：“小心！”
只见前方雾气翻滚，数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自黑暗中亮起，带着嗜血的贪婪，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