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凤鸣九皋（上）（1/2）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淬了冰的刮刀，撕扯着沈清漪单薄的衣袍，试图将最后一丝体温也掠夺殆尽。赫连影背负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阿尔丹，身形如鬼魅般在齐膝深的积雪与嶙峋的冰岩间穿梭，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最为隐蔽、承重最稳的落点上，几乎不留痕迹。沈清漪紧随其后，体内那缕微弱却顽强的凤凰之力在经脉中艰难流转，驱散着刺骨的寒意，也支撑着她近乎枯竭的体力。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因失水和严寒而干裂出血，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燃烧的孤火，燃烧着不屈的意志和对女儿安危的极致牵挂。

身后的天际线上，那些如同嗜血狼群般的火把光亮，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在逐渐暗淡的天色映衬下，显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神殿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咬住了他们的踪迹。赫连影之前布下的疑阵和利用地形制造的短暂混乱，显然只能拖延，无法彻底摆脱。

“他们追得很紧。”赫连影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雪传来，依旧沙哑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带队的是执律司的副掌令‘冰枭’，追踪术极为了得，驯养的雪鹞更是难缠。我们必须在入夜前抵达‘风吼谷’入口，借助那里的乱流和磁山干扰，才能甩掉他们。”

风吼谷！那个传说中飞鸟难渡、有进无出的绝地！沈清漪的心微微一沉，但眼下已无退路。“还有多远？”她喘息着问道，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针扎般的痛楚。

“照这个速度，最快也需一个时辰。”赫连影抬头望了望愈发阴沉的天色，眉头紧锁，“但天色有变，恐有暴风雪。若在谷口被追上，或是被困在暴风雪中，皆是死路。”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原本就凛冽的寒风骤然加剧，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雪雾，能见度急剧下降。天空中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压低，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铅灰色。暴风雪的前兆！

“加快速度！”赫连影低喝一声，身形陡然加快，如同贴地疾飞的夜枭。沈清漪咬紧牙关，将凤凰之力催动到极致，脚下步伐变幻，紧紧跟上。每一步踏出，都感觉小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胸腔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阿尔丹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贴在她耳边，是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然而，天不遂人愿。暴风雪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更猛！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狂风便已升级为咆哮的巨兽，卷起的已不是雪沫，而是鸡蛋大小的冰雹和密集的雪片，铺天盖地地砸落下来！天地间一片混沌，视线完全被白茫茫的雪幕遮蔽，连方向都难以辨别。温度骤降，呵气成冰，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失去知觉。

“找地方避一避！”赫连影当机立断，在风雪中艰难地辨识着方向，朝着左侧一处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突出的冰崖下冲去。那冰崖下方有一个浅浅的凹陷，勉强可容三人藏身。

刚躲进凹陷处，外面的风雪便已猛烈到如同天崩地裂。冰雹砸在冰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仿佛随时能将这脆弱的庇护所摧毁。寒风裹挟着雪粒从缝隙中灌入，瞬间就在他们身上覆盖了一层白霜。赫连影迅速将阿尔丹护在最里面，用身体为她挡住风寒。沈清漪也靠坐在冰壁上，运转残存的力量抵御严寒，但体温仍在不可抑制地流失。照这个趋势，不等追兵到来，他们就会先冻成冰雕！

“这样不行……”沈清漪牙齿打着颤，看向赫连影。黑暗中，她能看到对方面具下呼出的白气也带着颤抖，显然也在极力抵抗着酷寒。

赫连影沉默片刻，突然伸手入怀，摸索着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罗盘。他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罗盘中央。鲜血瞬间被罗盘吸收，下一刻，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起来，发出微弱的光芒，指针尖端竟隐隐指向东南方向，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温暖波动。

“这是……‘血引罗盘’？”沈清漪瞳孔微缩，她在皇室秘藏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这是一种以精血为引、探寻地脉灵穴的异宝，早已失传。

“不错。”赫连影声音低沉，“希望能找到一处地热裂隙或温泉眼，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手持罗盘，仔细感应着指针的波动和温度的细微变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沈清漪也屏息凝神，将灵觉提升到极限，试图感知地底可能存在的热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阿尔丹的呼吸似乎又微弱了一丝。

就在沈清漪几乎要绝望之际，赫连影突然低呼一声：“有了！”他指向冰崖凹陷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冰雪覆盖的裂缝，“下面有热源！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两人精神大振，立刻动手清理裂缝处的冰雪。裂缝仅容一人匍匐通过，深不见底，一股带着硫磺味的、微弱的暖风从下方吹拂上来。虽然微弱，但在极寒中无异于甘霖！

“我下去探路！”赫连影毫不犹豫，将阿尔丹交给沈清漪，自己率先俯身钻入裂缝。片刻后，下面传来他压抑着惊喜的声音：“娘娘！快下来！下面有个不大的洞穴，有温泉！”

沈清漪大喜过望，连忙将阿尔丹用绳索小心缚在背上，也跟着钻了下去。裂缝初极狭，蜿蜒向下，爬行了约莫十丈，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一间屋子大小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有一汪不大的温泉，汩汩地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硫磺气息，与上面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

“天无绝人之路！”沈清漪长舒一口气，连忙将阿尔丹解下，抱到温泉边，用手掬起温暖的泉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颊和手脚，试图驱散她体内的寒意。赫连影则警惕地守在裂缝入口处，侧耳倾听着上面的动静。暴风雪的声音被厚厚的岩层隔绝，变得模糊不清，追兵的踪迹似乎也被这恶劣的天气暂时阻断了。

温暖的泉水似乎起了作用，阿尔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甚至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仿佛在梦中感受到了温暖。沈清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自己也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她靠在温暖的岩壁上，运转功法，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稀薄却珍贵的暖意，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身体和凤凰之力。

赫连影仔细检查了洞穴，确认没有其他出口和危险后，也走到温泉另一边坐下，取下腰间的水囊，灌满温泉水，默默递给沈清漪。沈清漪接过，道了声谢，小口啜饮着。温暖的泉水滑过喉咙，流入冰冷的肠胃，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洞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泉水咕嘟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微妙。经历了生死逃亡，暂时脱离了险境，两人之间那种纯粹的利用与戒备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至少，在共同面对绝境时，他们暂时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赫连将军，”沈清漪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赫连影那毫无纹路的黑色面具上，“多谢了。” 这一声谢，带着几分真诚。若非赫连影数次出手相助，她和阿尔丹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赫连影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娘娘不必言谢，在下……分内之事。”他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

“分内之事？”沈清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因为阿尔丹是……赫连明月女王挂念的血脉？”她紧紧盯着赫连影，试图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赫连影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看着汩汩的泉水，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痛楚：“是。阿尔丹公主的母亲……端嫔娘娘，与女王陛下……情同姐妹。女王陛下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便是流落异乡的公主殿下。保护公主，是在下对女王陛下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