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凤鸣朝堂（中）（2/2）

“怕吗？”沈清漪问，声音颤抖。

阿尔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用力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最终扑进沈清漪的怀里，紧紧抱住她，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母后……儿臣怕……儿臣不想走……儿臣舍不得您……舍不得赵侯爷……”

沈清漪紧紧搂住女儿瘦小的身体，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阿尔丹的头发上。这一刻，她不是摄政太后，只是一个即将与骨肉分离的母亲。

“阿尔丹……我的好孩子……”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是母后没用……是母后对不起你……”

“不怪母后……”阿尔丹哭得浑身颤抖，“是儿臣自己选的……儿臣是公主……这是儿臣的责任……”

责任？七岁的孩子，本该承欢膝下，却要背负起一国的兴衰！沈清漪心如刀绞，却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到了那边……要听话……但也要保护好自己……”沈清漪捧着女儿的脸，为她擦去眼泪，一字一句地叮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凡事多留个心眼……云中国……不比家里……”

“儿臣知道……”阿尔丹抽噎着，“母后也要保重身体……等打跑了坏人……等赵侯爷好了……儿臣……儿臣就回来看您……”

“好……好……”沈清漪重重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母后等你……等你回来……”

这一夜，母女二人相拥而泣，说了许多话，又仿佛什么都没说。直到阿尔丹哭累了，在沈清漪怀中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痕。沈清漪就那样抱着她，坐了一夜，仿佛要将女儿的模样、温度，深深烙印进灵魂深处。

翌日，午时。天色阴沉，朔风凛冽。居庸关巨大的城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仅容数骑通过的缝隙。关外，黑压压的云中国“雪凰军”精锐肃立如林，旌旗招展，杀气腾腾。赫连朔一身银甲，外罩白色斗篷，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位于队伍最前方。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气息沉凝，显然伤势已得到控制。他目光复杂地望着从关内缓缓行出的那一小簇人。

沈清漪没有乘坐銮驾，她换上了一身庄重的玄色凤纹朝服，亲自牵着阿尔丹的手，一步步走出关隘。阿尔丹穿着那身白色的云中国公主服饰，小脸紧绷，努力挺直脊梁，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郭放、秦风（坚持让人抬着）等将领紧随其后，人人面色沉痛，如同送葬。

在距离赫连朔十步之遥处，队伍停下。

“太后娘娘。”赫连朔在马上微微躬身行礼，目光扫过阿尔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赫连将军。”沈清漪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声音却带着冰冷的威压，“阿尔丹，本宫交给你了。记住你们的承诺。”

“娘娘放心。”赫连朔沉声道，“女王陛下金口玉言，五万先锋即刻开拔，直扑敌军侧翼。‘雪魄莲心’……待殿下安全抵达圣山，自会奉上。”

沈清漪不再多言，她蹲下身，最后一次为阿尔丹整理了一下衣领，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记住母后的话，活着。”

阿尔丹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松开母亲的手，转身，一步一步，走向赫连朔。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沈清漪的心尖上。

赫连朔身后一名女官下马，恭敬地扶阿尔丹上了一辆装饰华贵的白色马车。

车帘放下，隔绝了内外。

赫连朔对沈清漪抱拳一礼：“末将告退！预祝娘娘……旗开得胜！”

说罢，他调转马头，大手一挥。云中国的队伍如同白色的潮水，护卫着那辆马车，迅速远去，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自始至终，阿尔丹没有回头。

沈清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如同化作了冰雕。寒风卷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关隘在她身后，如同巨兽沉默的喙吻。

“娘娘……风大，回关吧……”高德忠哽咽着上前劝道。

沈清漪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死寂。她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身后巍峨的关墙，以及关墙上那些注视着她的、充满悲愤与期待的将士们的面孔。

然后，她迈步，向关内走去。步伐沉稳，背影挺直。

在她转身的刹那，一滴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迅速凝结成冰。

雏凤离巢，北疆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格局，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全新的、更加莫测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