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谈（2/2）

“臣妾不敢居功。”我连忙道，“当时情势危急，臣妾只是……只是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幸得皇上洪福齐天，高公公当机立断，方能化险为夷。”我将功劳推给皇帝和高德忠，姿态放到最低。

萧景琰踱步到书案前，指尖划过案上一份摊开的奏折，语气依旧平淡：“胡言乱语？朕看未必。你指出那侍卫伤口浅显非虎伤，眼神闪烁言语夸大，句句切中要害。更难得的是，你竟能想到东山麓。”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我，“朕昨日巡视野场，确实曾驻足东山麓片刻，因其地势开阔，可俯瞰大半猎场。此事，朕并未对外人言。你，是如何得知？”

我的心骤然缩紧！这是一个极其致命的问题！我该如何解释？说是直觉？说是对猛虎习性的猜测？这些说辞在帝王心术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承认自己窥探帝踪？更是大忌！

电光火石间，我脑中飞速旋转。不能撒谎，但也不能完全说实话。我再次跪下，以额触地，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真诚：“皇上明鉴！臣妾……臣妾绝无窥探圣踪之意！昨日宴席散后，臣妾因初到围场，心中好奇，曾由宫女陪着，在允许的范围内远远眺望过猎场四周山势。臣妾见东山麓林木相对稀疏，视野开阔，而西北角山谷深邃幽暗……臣妾愚钝，当时只是觉得，若臣子随扈，为确保圣驾安全，或许会更留意此类开阔之地……今日事发突然，臣妾惊慌失措，脑中混乱，只凭昨日模糊印象胡乱猜测，万万没想到竟……竟与皇上行踪巧合。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我将原因归结为女子无心的远眺和混乱中的侥幸猜中，并将动机包装成对皇帝安全的关切（实为自保），同时强调是“巧合”，极力淡化任何有目的的窥探嫌疑。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我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我背上盘旋。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巧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看来，沈才人不仅棋艺见长，于这山川地势，亦有几分天赋。”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他并未继续深究，转而问道：“依你之见，今日之事，主谋何人？”

我心头再震。这是要将我彻底拉入旋涡中心了！我伏身更低：“臣妾深居宫中，见识浅薄，岂敢妄议此等大事！一切自有皇上圣裁！”

“朕让你说。”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知道躲不过了，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但绝不能指向具体的人。我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妾以为……此人布局精密，利用猛虎制造混乱，又买通或胁迫侍卫传递假消息，意在……意在制造恐慌，或许……是想趁乱达成某种目的，或……或是对皇上……有所不满。”我措辞极其模糊，将动机引向“制造恐慌”和“有所不满”这种宽泛的方向，避免直接指控贵妃或任何势力。

萧景琰听完，未置可否。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我能看到他玄色袍角上精致的龙纹刺绣和靴子上沾着的些许草屑。

“沈清漪，”他唤了我的全名，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有些水，一旦蹚了，就再难抽身。今日你救了朕，也等于将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往后，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这话，既是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认可和接纳？我心中五味杂陈，叩首道：“臣妾明白。臣妾……别无他求，只愿皇上龙体安康，江山永固。”这是最稳妥、最正确的表态。

“起来吧。”他淡淡道，“夜色已深，你回去歇着吧。今日之事，朕自有计较。”

“臣妾告退。”我起身，垂首退出了御帐。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那片灯火通明的中心区域，被寒冷的夜风一吹，我才发觉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回到营帐，挽月焦急地迎上来。我摆摆手，无力地坐在榻上，回想着方才御帐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皇帝的试探、警告、以及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都表明我已经无法再置身事外。他给了我一个选择，也给了我一条绝路。

围场的夜，比宫中更冷，也更漫长。我知道，从今夜起，我脚下的路，将更加崎岖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