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凤诏残阳(上)(1/2)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仿佛永无止境的下坠。时而,是脏腑被撕裂灼烧的剧痛,将魂魄拽回片刻;时而,是万籁俱寂的虚无,吞噬一切感知。唯有偶尔穿透黑暗的、压抑的哭泣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药碗碰撞的脆响,提醒着我,这具躯壳尚未彻底消亡。

京城剧变的噩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击碎了我强撑的意志壁垒。景琛驾崩的悲恸,睿亲王篡位的愤怒,被诬谋逆的屈辱,以及……对阿尔丹、对赵擎、对这摇摇欲坠江山无尽的担忧,交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将我残存的生命力冲击得支离破碎。毒性反噬,心脉枯竭,太医摇头的低语,挽月和高德忠绝望的哭泣……一切都预示着,终点已至。

然而,一股极其顽强、近乎偏执的不甘与恨意,如同深渊中最后一星不肯熄灭的火种,死死锚住了我即将涣散的意识。不能死!至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北疆苦寒之地!睿亲王弑君篡位,拜火教祸乱江山,此仇不共戴天!景琛不能白死,赵擎不能白伤,那些为我牺牲的人不能白白付出!我必须……留下点什么!必须为这死局,布下最后一子!

这念头支撑着我,在不知第几次从剧烈咳嗽和呕血的折磨中短暂清醒过来时,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榻边挽月冰凉颤抖的手。

“笔……墨……诏……书……” 我翕动着干裂出血的嘴唇,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挽月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眼泪瞬间涌出,拼命摇头:“娘娘!不可!您不能再劳神了!”

“拿……来……” 我目光死死盯着她,眼中是近乎燃烧的执拗。

高德忠红着眼圈,明白了我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对挽月沉重地点了点头。挽月泣不成声,终究还是颤抖着取来了笔墨和一卷明黄诏书用绢——这是赵擎军中备用的、最高规格的空白诏书。

我被挽月和高德忠合力搀扶着,半靠在榻上,浑身冰冷,冷汗浸透重衣,执笔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墨汁滴落在绢上,晕开一片污迹。

“娘娘……” 高德忠声音哽咽。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药味的寒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集中残存的所有精神。脑海中,飞速闪过先帝临终托付的眼神,闪过景琛幼时依赖的笑脸,闪过赵擎浴血挡箭的背影,闪过端嫔决绝的纵身一跃,最终,定格在睿亲王那伪善而阴鸷的面容上!

恨意如同毒焰,灼烧着濒死的神经,竟激发出一丝诡异的气力。我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濒死的母兽,手腕竟奇迹般稳定了下来,蘸饱浓墨,在那明黄诏书上,一笔一划,艰难却清晰地写下:

“朕,承天命,御极宇,绍祖宗之丕基,临兆民于郅治。夙夜兢兢,未敢暇逸。然天不假年,沉疴难起,虑神器之莫安,念社稷之至重。皇弟景琛,仁孝性成,英敏夙着,克堪重器,宜承大统。朕崩之后,即皇帝位。内外文武群臣,其同心辅弼,保乂皇家,绵宗社无疆之休。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这不是我的懿旨,而是……以先帝萧景琰的口吻,留下的传位遗诏!传位于皇弟景琛!我刻意模糊了时间,将它伪造成先帝临终前就已立下、却因故未曾公布的“真正”遗诏!我要用这最后一招,从根本上否定睿亲王篡位的合法性!景琛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睿亲王便是弑君篡位的逆贼!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几乎虚脱,笔从手中滑落,在诏书上划出一道墨痕。我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娘娘!用印!”高德忠急道,双手颤抖着捧上那枚他拼死带出宫的、代表摄政太后权威的宝玺。

我看着那方沉甸甸的玉玺,心中百感交集。这枚印,曾赋予我无上权力,也给我带来无尽枷锁。如今,它是我最后的武器。

我用尽最后力气,接过玉玺,蘸满印泥,重重地、端端正正地,盖在了诏书末尾!

鲜红的玺印,如同血泪,烙印在明黄的绢帛上,触目惊心。

“高……高德忠……” 我气息奄奄地唤道。

“老奴在!” 高德忠跪在榻前,老泪纵横。

“此诏……密……绝密……待……待靖安侯苏醒……或……或阿尔丹……来……交予……若……若事不可为……毁之……绝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我断断续续地交代着,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割喉咙。

“老奴……以性命担保!必不负娘娘重托!” 高德忠重重叩首,额头见血。

我又看向哭成泪人的挽月:“护好……阿尔丹……若……若有来日……告……告诉她……母后……对不住她……”

“娘娘!您别说了!您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挽月扑在榻边,痛哭失声。

交代完最后的心事,我心中那口气仿佛瞬间泄去,身体软软地倒回榻上,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黑暗再次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更加冰冷。这一次,或许……真的到头了。

耳畔挽月和高德忠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最终,归于一片永恒的、死寂的虚无。

……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仿佛在无尽的长河中漂泊,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清冷香气,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再次将我从永恒的沉眠边缘,轻轻拉扯了一下。

是……龙涎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