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凤涅盘生（上）（2/2）

卯时三刻，天色微明，风雪暂歇。乾清宫金銮殿上，百官依序肃立，然而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不安与猜疑。珠帘之后，那张凤椅空悬。龙椅上，小皇帝萧景琛被两名心腹太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坐定，他双眼紧闭，面色灰败，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显然无法理事。张阁老与李尚书站在丹陛之下，面色凝重，睿亲王与礼亲王则眼神闪烁，不时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庄王余孽及部分心怀叵测的宗室勋贵，脸上已难掩幸灾乐祸与蠢蠢欲动之色。

“太后娘娘驾到——！” 司礼监尖细的唱喏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大殿之上！

嗡鸣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难以置信地望向殿侧通道！

只见十六名健壮太监抬着一架铺着明黄软褥的步辇，缓缓入殿。步辇之上，我——大周摄政太后沈清漪，身着朝服凤冠，面无血色，却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如寒冰利刃，缓缓扫过全场！虽然被步辇抬入，虽然虚弱得需要倚靠，但那通身的威仪与凛冽的杀气，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

步辇在珠帘前稳稳落下。挽月和高德忠一左一右，欲搀扶我起身。

我抬手制止了他们。深吸一口气，运起残存的内力，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竟自己扶着步辇扶手，缓缓地、却异常稳定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珠帘之后的凤座！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死寂！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我沉重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我终于坐定在凤椅之上，目光穿透珠帘，冰冷地落在刚才神色最是活跃的庆郡王脸上。

“本宫听闻，”我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近日朝中颇有些流言蜚语，言皇上与本宫病体沉疴，江山不稳？甚至……有人已迫不及待，想替皇上分忧，替本宫……操劳国事了？”

庆郡王脸色瞬间惨白，噗通跪地：“臣……臣不敢！太后娘娘明鉴！臣等只是忧心皇上和娘娘凤体……”

“忧心？”我冷笑一声，打断他，“是忧心，还是……盼着皇上与本宫一病不起，尔等好趁机揽权，甚至……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臣等万万不敢！”殿下跪倒一片，不少人身形微颤。

“不敢？”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刘明章！尔等可知道此人？！”

刘明章三字一出，如石破天惊！不少知情的官员骇然变色！

“太医院副院判刘明章！”我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了冰，“实乃西域拜火教潜伏我大周数十年的奸细‘幽冥使者’！就是他，受逆党指使，对皇上与本宫下此剧毒，欲图倾覆我江山社稷！”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拜火教！奸细下毒！这消息太过惊悚！

“所幸天佑大周，皇上洪福齐天，本宫命不该绝！奸细已然伏法！”我猛地一拍凤座扶手，虽无力道，却气势惊人，“尔等食君之禄，不思报国，反倒在此摇唇鼓舌，结党营私，是何居心？！莫非与那逆党、与那西域邪教，也有勾结不成？！”

“臣等罪该万死！”百官彻底被这接连的雷霆之势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

张阁老适时出列，高声道：“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仍心系社稷，铲除奸逆，实乃国之柱石！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皇上、太后娘娘，肃清朝纲，共御外侮！”

“臣等谨遵太后娘娘懿旨！”这一次，山呼之声整齐划一，再无杂音。

我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的人群，心中冷笑。这一场戏，总算暂时压住了阵脚。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体内的虚弱一阵阵袭来，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沉声道：“传本宫懿旨：一，刘明章一案，着三司会审，彻查其同党，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二，边境军务，悉由靖安侯赵擎临机专断，若有敢掣肘者，立斩！三，年关祭祀大典，由礼亲王、睿亲王代皇上与本宫主祭。四，即日起，本宫与皇上需静养，非召不得打扰。一应政务，由张阁老、李尚书会同办理。退朝！”

说完，我不再看众人，对高德忠使了个眼色。

高德忠会意，尖声道：“退朝——！”

我立刻靠向椅背，浑身虚脱，冷汗已浸透重衣。挽月和高德忠迅速上前，扶我坐上步辇，匆匆抬离了金銮殿。

回到慈宁宫，我几乎是瘫软在凤榻上，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薛神医急忙施针用药，我才缓过一口气。

“娘娘……您这是何苦……”挽月哭着为我擦拭冷汗。

我摇摇头，闭上眼。苦？比起江山倾覆，这点苦算得了什么？今日这场朝会，是一场赌博，用我残存的性命做赌注，赌一个震慑宵小、稳定局面的机会。我赢了，但赢得的，只是喘息之机。

赵擎的军报，拜火教的阴谋，朝中的暗桩，还有我和景琛并未解除的毒患……真正的危机，远未过去。

凤涅盘生，并非重生，而是于死境中挣出的一线生机。前路，依旧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