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凤峙北疆（下）（1/2）

赵擎重伤昏迷，如同一座擎天巨柱的轰然倒塌，瞬间将北疆大营残存的秩序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尽管我强撑着太后的威仪下达了命令，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恐慌，将领们眼中难以掩饰的惊疑与审视，士兵们脸上茫然而绝望的神情，无不昭示着局势的危殆。主帅濒死，叛军虽暂退但余孽未清，吐蕃大军虎视眈眈，而我这突然出现的、身中奇毒、形销骨立的“废后”，真的能镇住这骄兵悍将、稳住这摇摇欲坠的防线吗？

“太后娘娘，” 一名臂缠染血布条、面色沉毅的中年将领上前一步，他是赵擎麾下另一副将，姓雷，素以勇猛耿直着称，“侯爷伤势如何？军医可有说法？”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显然在评估我的状态和话语的可信度。

我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挺直脊梁，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雷将军放心，靖安侯乃国之柱石，上天庇佑。军医正在全力施救，侯爷吉人天相，必能转危为安。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整肃防务，绝不给吐蕃可乘之机。”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多年执掌凤印磨砺出的威仪，“雷将军，即刻清点各营伤亡，统计粮草军械损耗，重整建制，凡有动摇军心、散布谣言者，无论官职，军法从事！”

雷将军目光微凝，似乎没料到我能如此快地切入正题且条理清晰，他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只是……陈远那叛贼虽败逃，但其经营多年，军中恐有余党潜伏，需加紧排查。且……营寨破损，兵力折损，需尽快修复布防。”

“准！”我立刻道，“着尔会同影十七大人及其所部，即刻彻查军中与陈远过往密切者，宁可错查，不可错放！营防修复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征调所有能动用的民夫士卒，务必在天亮前初步稳固防线！” 我将赵擎留下的“夜枭”力量与雷将军的嫡系捆绑在一起，既借其力，亦存制衡。

“末将领命！”雷将军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雷厉风行。

我又连续点了几个将领的名字，下达指令：派人向周边关隘示警，加强巡逻斥候，多派暗探潜入吐蕃境内打探动向，妥善安置伤员，厚葬阵亡将士……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虽非精通军务，但多年处理朝政的经验，让我深知稳定人心、恢复秩序乃第一要务。我的冷静与条理，渐渐让慌乱的将领们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领命而去。

处理完紧急军务，我立刻赶往赵擎所在的军帐。帐内药气浓郁，几名军医满头大汗，正在为昏迷的赵擎施针用药。他趴在榻上，后背那截断箭已被取出，伤口乌黑溃烂，触目惊心，人事不省，面色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情况如何？”我声音发颤地问向为首的胡军医，他是北疆医术最高明者。

胡军医擦着汗，面色凝重至极：“回娘娘，侯爷……侯爷伤势极重！箭镞淬有剧毒，毒性猛烈，已随血脉侵入心脉！加之侯爷旧伤未愈，失血过多，元气大损……臣等……已用尽办法，暂时护住心脉，但能否撑过去……全看侯爷的意志和……天意了！” 他噗通跪地，“臣等无能！”

天意？我看着他背上那可怖的伤口，心如刀绞。他是为我挡的这一箭！若他有何不测……我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本宫来想办法！若救活侯爷，本宫重重有赏！若……若有闪失……”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

“臣等必竭尽全力！”军医们连连叩首。

我走到榻边，看着他毫无生气的侧脸，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眸紧闭着，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一缕黑发，冰凉的触感让我心口一阵窒息般的抽痛。赵擎……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守住这江山的……

“娘娘，您凤体要紧，此处有臣等看守，您先回去歇息吧。”胡军医担忧地劝道。

我知道留在这里无用，反而影响救治。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转身走出军帐，对守在外面的影十七低声道：“加派人手，守住这里，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军医所需药物，直接向内务总管支取，若有短缺，八百里加急从附近州府调运！”

“属下明白！”影十七肃然应道。

回到临时收拾出来的、原本属于赵擎的中军大帐，我几乎虚脱。挽月连忙扶我坐下，递上温水。我勉强喝了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

“娘娘！”挽月哭着为我捶背。

“没事……”我摆摆手，喘息着。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巨大压力，几乎要将我压垮。但我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挽月，更衣。本宫要看看最近的军报和边境舆图。”我强撑着说道。我必须尽快了解北疆的详细情况，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挽月含泪为我换上干净的衣物，又搬来厚厚的卷宗和巨大的羊皮地图。我靠在榻上，就着昏暗的油灯，艰难地翻阅起来。北疆防线漫长，关隘众多，兵力部署，粮草储备，敌我态势……无数信息涌入脑海，让我本就剧痛的头颅如同要炸开一般。但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点一点地消化、分析。我知道，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成千上万将士的生死，关系到国门的安危。

就在我全神贯注于军务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高声禀报：

“报——！八百里加急军报！京城……京城来的！”

京城？！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时候从京城来的加急军报，绝无好事！

“呈上来！”我厉声道。

一名风尘仆仆、背插三根红色翎羽的信使跌跌撞撞冲进大帐，扑通跪地，双手高举一个沾满泥污的铜管，声音带着哭腔：“太后娘娘！京城……京城巨变！皇上……皇上驾崩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面前的地图上，染红了大片的疆域！

“娘娘！”挽月和高德忠（他竟侥幸未死，一路寻来，刚到大营）同时惊呼，扑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景琛……驾崩了？！

那个我一手抚养长大、寄予厚望的孩子……那个最后用冰冷目光看着我的少年皇帝……就这么……没了？！

虽然早已有不好的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冲击，依旧瞬间摧毁了我强撑的意志。

“何时……何事……？”我死死抓住高德忠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