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凤囚于庭(上)(2/2)
“公公留步。”我强撑着坐起身,用尽力气,声音微弱地唤道。
老太监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只是茫然地看着我。
我示意挽月。挽月会意,从贴身内袋中摸索片刻,掏出一支虽然陈旧却依旧能看出质地不凡的赤金镶珠凤头簪——这是那日混乱中,她拼死藏下的我唯一一件首饰。
挽月将金簪递到老太监面前,指了指食盒,又指了指我,做出一个“需要笔墨”和“需要更好炭火”的手势。在这冷宫中,金银已无太大用处,但或许能换到一些最基本的需求。
老太监盯着那金簪看了半晌,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他伸出枯瘦的手,接过金簪,揣入怀中,然后,出乎意料地,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用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再是一片空洞,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悲悯,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暗示。
随即,他恢复那副麻木的样子,蹒跚离去。
“娘娘,他……”挽月也察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动。一个又聋又哑、被派来冷宫等死的老太监,怎会有那样复杂的眼神?是错觉?还是……这冷宫之中,也并非铁板一块?是有人……在暗中观察?或是……这老太监,另有身份?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虽转瞬即逝,却照亮了心底的某个角落。
当夜,老太监送来的食盒里,除了依旧粗粝的食物外,底层竟多了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品相尚可的银霜炭,以及……一支秃了毛的旧笔,和一小块墨锭,还有几张粗糙的草纸。
炭火!笔墨!
在这与世隔绝的冷宫,这无异于雪中送炭!这绝不是一个普通聋哑太监能做到的!背后定然有人!是谁?是敌是友?
我让挽月将炭火小心引燃,狭小的室内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我靠在榻上,借着炭火的微光,摩挲着那支秃笔和粗糙的草纸。心中百转千回。
写信求救?写给谁?张阁老?李尚书?他们或许还念旧情,但景琛如今亲政,耳目众多,信件能否送出?即便送出,他们是否会为了一个失势的废后,去对抗皇帝?
赵擎?他远在北疆,自身重伤未卜,消息如何传递?更何况,私通边将,更是死罪,会彻底坐实景琛加诸我身的罪名。
阿尔丹?她自身难保。
那么……这笔墨,是用来做什么的?
或许……不是求救,而是……记录?留下点什么?亦或是……迷惑?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逐渐成形。景琛将我囚禁于此,无非是认为我已无威胁,只待我自生自灭。他或许会放松警惕。而这冷宫,看似绝地,或许……也能成为一处外人难以窥探的……蛰伏之地。
我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看清这盘棋最终的走向!我要知道,景琛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睿亲王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拜火教的阴谋是否会得逞?阿尔丹、高德忠他们是否安好?赵擎……他是否还活着?
这笔墨,或许就是我与外界建立微弱联系,或者……至少是保持神智清醒、记录下这一切的关键。
我铺开草纸,蘸了蘸挽月用雪水化开的墨汁,手腕颤抖,却坚定地落下第一笔。写的不是求救信,也不是控诉书,而是一首看似无意、感叹身世的旧词。字迹潦草无力,如同垂死之人的呓语。我要让可能窥探的人以为,我已心灰意冷,只在等死。
但在这词句的间隙,我用极细的笔触,点下了几个看似无意、实则暗藏玄机的标记。若……若这冷宫之外,还有故人,或许能从中读出别样的信息。这是一场赌博,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凤囚于庭,折翼垂首。但凤眸未瞑,心火未熄。这盘棋,还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