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凤归九重(1/2)

腊月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精铁包裹的车辕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响。官道两旁的枯枝在灰蒙蒙的天幕下瑟瑟抖动,一如这看似平静的帝国之下,那涌动不安的暗流。浩浩荡荡的仪仗銮驾,在五千靖安侯铁骑的严密护卫下,碾过被薄雪覆盖的官道,向着那座巍峨耸立、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缓缓行进。玄色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金凤展翅欲飞,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后的沉凝。

凤辇内,铺着厚厚的白虎皮褥子,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车外的严寒。我斜倚在软枕上,身上盖着玄色绣金凤纹的锦被,左臂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作痛。脸色较之月前离开玉门关时已好了许多,但长期的失血与心力交瘁,仍让我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车窗的帘幕低垂,隔绝了外间的风雪与窥探,只留一线缝隙,透入些许天光。

挽月跪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正小心翼翼地为我更换手臂上的伤药。西域带来的极品金疮药混合了薛神医新配的解毒生肌散,效果奇佳,伤口已开始收口,只是那“蚀骨香”留下的麻痹感,仍需时日慢慢化解。她动作轻柔,眼中却盛满了担忧,时不时抬眼观察我的神色。

“娘娘,京畿了。再有大半日,便能到西直门。”车窗外,传来高德忠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身旁那个毫不起眼、却内设机关暗格的紫檀木盒上。里面,静静躺着那卷用先帝心头血书写的绝笔信,那一小块关乎国运的“龙涎根”,以及赵擎那枚可调动北疆暗桩的玄铁令牌。这些,是我西域之行,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筹码,也是悬在朝堂之上那些魑魅魍魉头顶的利剑。

车队的速度明显放缓,前方传来仪仗卫队净街开道的鸣锣喝道之声,间或夹杂着百姓远远观望的窃窃私语。我知道,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风雪,注视着这支标志着摄政太后凤驾归京的队伍。有人期盼,有人恐惧,更有人……在暗中磨砺着爪牙。

“娘娘,”挽月替我掖好被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刚收到宫里递出来的消息,皇上……皇上这几日偶感风寒,已罢朝两日,在养心殿静养。张阁老、李尚书每日都去禀报政务。只是……庄王府和庆郡王府,近来门庭若市,几位御史也频频上书,言及……言及年关祭祀、皇子典学之事,似有所指。”

我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景琛染恙?是真是假?是这孩子身体果真虚弱,还是有人不想让他过早接触朝政,甚至……借此生事?庄亲王余孽果然不安分,年关祭祀、皇子典学,无非是想强调皇帝年幼、需宗室辅政的老调,试探我的底线,甚至为某些人攫取权力制造舆论。我离京这数月,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告诉高德忠,仪仗直接入皇城,至慈宁宫。传本宫口谕,皇上圣体违和,需静养,今日免了各宫请安。着张阁老、李尚书、礼亲王、睿亲王(两位相对持重的宗室长辈)申时初刻至养心殿暖阁候着,本宫要询问政务及皇上病情。”我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另外,让咱们的人仔细盯着,看看今日都有谁去了庄王府和庆郡王府,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是,奴婢明白。”挽月肃然应下,悄悄退到车帘边,低声将我的吩咐传达出去。

车队驶入西直门,穿过漫长的御道,巍峨的宫墙逐渐逼近,那熟悉的、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禁锢了无数灵魂的朱红与明黄,映入眼帘。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归属?是厌烦?还是更加沉重的责任?西域的风沙与烈焰,生死一线的搏杀,让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显得既遥远又真切。

銮驾并未在乾清宫前停留,而是径直驶入后宫,最终在慈宁宫丹墀前稳稳停下。宫门大开,以和嫔、丽贵人(已因安分被晋位)为首的后宫妃嫔,以及内务府、二十四衙门有头有脸的管事太监、嬷嬷,早已冒着风雪跪了一地,山呼“恭迎太后娘娘凤驾归銮,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并未立刻下车,只在挽月的搀扶下,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和嫔依旧是一副温婉恭顺的模样,丽贵人眉眼间则难掩一丝志得意满。其余人等,多是敬畏与揣测。很好,看来我“凤体染恙”的消息,已足够让他们心思浮动。

“都平身吧。”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本宫离宫数月,尔等恪尽职守,辛苦了。今日风大,都散了,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谢太后娘娘恩典!”众人再拜,方才依次躬身退去,秩序井然,却掩不住那份暗流涌动后的微妙气氛。

回到阔别数月的慈宁宫正殿,熟悉的陈设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尘埃。我挥退所有宫人,只留挽月和高德忠。

“阿尔丹呢?”我卸下沉重的大氅,在暖榻上坐定,接过挽月奉上的参茶,抿了一口,问道。

“回娘娘,公主殿下在偏殿温书,得知娘娘今日回宫,一早便想来请安,是奴婢想着娘娘车马劳顿,劝住了。殿下很是惦念娘娘。”挽月回道。

我点点头:“让她过半个时辰再来吧。本宫歇息片刻。” 阿尔丹的关切是真诚的,这深宫中难得的温暖,我需要,但此刻,我更需独处,理清思绪。

申时初刻,养心殿东暖阁。地龙烧得暖烘烘的,我换了一身较为轻便的杏黄色常服,外罩一件玄色缂丝凤纹比甲,端坐在炕桌主位。左下首坐着须发皆白、面色凝重的张阁老,右下首是兵部尚书李大人。对面炕上,则是辈分最高的礼亲王和素来寡言但持正的睿亲王。小皇帝萧景琛并未在场,据张阁老禀报,确实是染了风寒,刚服了药睡下。

“有劳诸位皇叔、爱卿在此等候。”我开场道,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本宫离京这些时日,朝中诸事繁杂,皇上又圣体欠安,全赖诸位尽心竭力,方得安稳。本宫在此谢过。”

四人忙起身逊谢:“此乃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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