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忏悔(2/2)

“浣碧别走!”皇上突然叫住了浣碧,他抬眼看向了她,目光里还裹着未散的恍惚,却带着天子特有的沉压。

浣碧刚挪到门边的脚猛地顿住,忙转身垂首,“奴婢在。”

皇上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参汤上,汤面浮着的参片晃了晃,竟让他想起世兰从前炖参汤时,总爱多放一颗蜜枣。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藏着试探,“朕问你,若你得知自己最心爱之人,骗了你十年,你会如何?”

浣碧捧着汤碗的手颤得更凶,滚烫的蒸汽模糊了她的眼,也搅乱了她的心思。她不过是御前伺候的宫女,哪敢妄议帝王的情事,只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捡着最稳妥的话答:“回……回皇上,若真是心爱之人,许是……许是有难言之隐,总能……总能体谅几分的。”

“体谅?”皇上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的涩意像针,扎得殿内空气都发紧。他上前一步,龙袍扫过地上的香粉,粉末扬起又落下,像极了十年里兜兜转转的欺瞒,“难言之隐?用十年的信任换权柄,用满心的期待换安稳,这难言之隐,也配提‘体谅’二字?”

浣碧被他话里的冷意吓得浑身发僵,汤碗险些脱手,忙死死攥住,指尖泛白,“奴婢……奴婢愚笨,说不出道理,求皇上恕罪!”

“你既在御前伺候,该懂些‘盼头’的滋味。若你一心盼着能留在御前、求个体面前程,却发现朕从始至终只把你当随意差遣的奴才,从未真的给过你半分希望,你的心思全错付了,你能体谅朕的‘不得已’吗?”皇上突然笑着问道。

浣碧被这话攥住了心尖,捧着汤碗的手颤得更凶,滚烫的参汤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出细小的红痕,她却像没知觉般,只愣愣垂着头,连呼吸都忘了匀。

她在御前伺候,虽只是个侍寝宫女,却总因皇上偶尔的目光存着微末盼头。盼着他能记起自己的名字,盼着哪日能得个低等名分,哪怕只是最低等的官女子,也好过做一辈子随意差遣的奴才。可皇上的话像把钝刀,轻轻一割,就挑破了她藏在恭敬底下的那点小心思,让她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

“皇上……”她的声音裹着哭腔,细得像要断,“奴婢不敢……奴婢从没想过体面前程,能在御前伺候您,已是天大的恩典,怎敢再求别的……”

“恩典?”皇上低笑,笑声里的涩意比殿内的香粉气更刺人,他抬眼扫过她发间那支银簪。还是前几日,他随手赏的,此刻歪歪斜斜插着,倒像她那点错付的心思,狼狈又明显。“你日日戴着这支簪子,盼着朕看见,盼着朕能多留意你几分,这不是盼头是什么?”

浣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汤碗边缘,溅起细碎的水花。她知道皇上不是真的问她,那些话里的不得已,那些错付的心思,分明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皇上恕罪……”她除了这句,再想不出别的话,只能死死咬着唇,任由眼泪糊了满脸。

皇上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不过是想从旁人的反应里,寻一点被辜负者该有的痛,好印证自己对世兰的亏欠有多沉,可浣碧的眼泪,太轻了,轻得承不住他十年的愧疚。

“蠢货!连安慰人都不会!”皇上突然拔高声调,龙袍扫过桌案,上面的空茶盏“哐当”摔在地上,碎片溅到浣碧脚边,像他此刻绷不住的烦躁。

浣碧吓得浑身一抖,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眼泪掉得更急,却不敢哭出声,只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她知道皇上不是真的骂她蠢,是骂她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骂她撑不起他那沉甸甸的愧疚,连当个“情绪替身”都不合格。

“滚!”皇上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不耐,眼底却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颓丧。他要的哪里是浣碧的安慰?是想从她身上,看见半分世兰得知真相时该有的怨,该有的痛,好让自己那十年的亏欠,能有个宣泄的出口。可浣碧只有慌,只有怕,那点轻飘飘的眼泪,连他心头万分之一的沉都卸不掉。

浣碧连滚带爬地往外退,路过殿门时,听见身后皇上重重的叹息,混着满殿甜涩的香粉气,像根细刺,重重扎了她一下。她忽然懂了,皇上不是在跟她说话,是在跟十年前的自己较劲,跟那个被他辜负了的人悄悄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