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暗室谋局（1/2）

杏林厅的喧嚣散去，留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夜色如墨，将林氏医门所在的整个山谷紧紧包裹，连虫鸣都显得格外稀疏，仿佛连自然生灵也感知到了这片土地上弥漫的沉重压力。

百草堂后方，一间仅有门主方可开启的密室之内，四壁由整块青金石砌成，隔绝内外。一颗镶嵌在穹顶的夜明珠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辉，勉强照亮了这方寸之地。林清源早已屏退了所有侍从与心腹，此刻只与女儿林素问相对而坐。他脸上议事时的沉静与威严已然褪去，眉宇间只剩下化不开的疲惫与深重如山的忧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素问，今日杏林厅之事，前因后果，你皆在场。以你之见，该如何看？”林清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仙庭已图穷匕见，再无转圜余地。”林素问的回答同样直接，清丽的容颜在夜明珠光下显得格外冷静，“所谓的十日之期，不过是最后通牒，是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他们不会给我们任何侥幸的机会，目的就是要彻底扼杀我林氏传承，或将其彻底纳入掌控，沦为鹰犬。”

林清源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坚硬的沉檀木桌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叩、叩声响。“是啊……这不是开始，也远未结束。回想近几十年来，仙庭对我等非其嫡系、自有传承的势力，明里暗里的打压何曾停止过？从限制珍稀药材流通，到污蔑我族古传丹方悖逆天道，再到暗中截断慕名而来的凡人求医之路……一步步，一环环，都是在不动声色地收紧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绳索。今日济世堂上门，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不过是这根早已套好的绳索，终于要发力，准备勒死我们了。”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女儿，那眼神深处除了疲惫，更有一丝历经风浪后的决绝：“为父执掌医门这些年，外人看来是守成之主，看似步步退让。实则，无一日不在思考……后路。思考如何在滔天巨浪下，为林氏留下一线生机。”

林素问心神一震，美眸中闪过惊诧：“父亲，您是说……您早已有所准备？”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最朴素的道理，也是生存的智慧。”林清源的语气变得极其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属于决策者的、必要的冷酷，“明面上，我们必须坚守这千年祖地，这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象征，也是吸引仙庭主要目光的靶子，让他们以为我们退无可退，只能在此决一死战。但暗地里，我早已命数代侍奉林氏、绝对可靠的心腹长老，在暗中转移、备份最核心的、不容有失的医道典籍与独门丹方，并将部分资质上佳、心性坚韧的年轻弟子，以外出游历、深入险地采药、拜访隐世名医等名义，陆续分散外出，隐姓埋名，融入世俗……算是，为我林氏医道，留下几颗散落的、希望不被一网打尽的火种。”

林素问看着父亲眼角深刻的皱纹，听着他平静叙述这关乎宗族存亡的隐秘布局，心中涌起巨大的波澜与酸楚。她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在仙庭压力下被动抵抗，苦苦支撑，却不知他早已在看似绝望的境地里，默默布下了如此深远、如此隐忍的暗棋。这份沉重，远非她所能想象。

“但是，”林清源话锋一转，浓浓的疲惫再次爬上眉头，笼罩全身，“这只是权宜之计，是面临绝境时最后的挣扎。分散的火种，若无法汇聚，缺乏滋养的土壤，终将在风雨飘摇中逐一熄灭。我们……始终缺少一个能让我们林氏医道真正重获新生、可以安心立命、传承不坠的彼岸。一个能让我们不必再仰人鼻息、可以挺直脊梁行医济世的根基之地。”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素问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期待。

“直到你今天回来，不仅带回了那三株关乎宗门声誉的龙涎草，更带回了……那个叫子珩的年轻人不惜损耗自身珍贵本源也要助你的这份沉甸甸的情分，以及你言语间提及的那个人道之城的构想。”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那夜明珠的光晕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素问，告诉为父，”林清源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林素问的心上，“你口中的人道之城，究竟是一个迫于形势、用来鼓舞人心的虚无念想，还是一个……真实的、拥有可行根基的、能够成为我林氏乃至更多人彼岸的希望之地？”

所有的铺垫，父女间所有的试探与交底，在此刻汇聚成这最核心的一点。林素问迎着父亲锐利而充满压力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清澈的眸子里是一片坦荡与坚定。她没有直接回答是与否，而是再次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子珩赠与的、温润内敛的龙纹晶，将其轻轻置于桌面。

“父亲，仙庭视我等为草芥资粮，因其无情无信，只知索取与压迫。而子珩公子，愿为不相干的疫区村民奔波，愿为几株濒死的龙涎草，损耗自身珍贵无比、关乎道途的本源力量。此其一，为仁，非伪善，乃发自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