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光河之下没人睡觉(2/2)

当晚,城西阳光社区的七个老人,自发地在小区的凉亭里组建了“夜听小组”。

他们拿出自家珍藏多年的收音机,像接力赛一样,当一个人的收音机信号减弱时,另一个人就立刻调整自己的天线方向,捕捉那段断断续续的信号,合力将那些未经编码的、粗糙的故事播放了下去。

许知远坐在空无一人、电源已被切断的记忆拍卖行大厅里。

曾经价值连城的全息投影设备如今像一堆废铁,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

他面前的黑檀木桌上,并排摆着三台分属不同运营商的手机,在过去的七十二小时里,它们轮流响起。

切断主电源,是他发出的一个信号。

各方势力立刻像嗅到腐肉的秃鹫一样围了上来。

有自称政府特勤部门的人打来电话,语气强硬地提出“合作重建”,条件是共享所有数据。

有跨国财团的代表发来加密邮件,愿意出他无法拒绝的天价,买下数据库的残片,哪怕只是一些碎片。

甚至还有一个自称“时间监察局”的神秘组织,直接给他发来了一段无法破译的量子密钥,意图不明。

他全部拒绝了。他的心已经像这间大厅一样,冰冷而空洞。

真正让他有所动容的,是一封来自郊区一所中学的公共邮箱的邮件。

邮件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和诱人的条件,只有一个叫王建国的历史老师,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他如何组织学生们利用暑假,去收集他们祖辈的口述史。

录音设备五花八门,有老式录音笔,有智能手机,甚至还有复读机。

他请求接入“裂痕图书馆”的开放接口,让孩子们的故事,也能成为星光中的一点。

许知远盯着那封邮件,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缓缓起身,走到大厅尽头的保险库前,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他从里面取出一枚被物理隔离的军用级u盘,插进一台独立的笔记本电脑。

u盘里,存放着他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意识锚定”协议的完整底层代码。

这是整个记忆拍卖行最核心的秘密,能让任何一段信息拥有独立的“存在性”,无法被轻易篡改或删除。

他将协议打包,附上了一段话:“不用授权,只愿真实不灭。”然后,他点击了发送,收件人是王建国老师那个平平无奇的公共邮箱。

陆叙坐在13路公交终点站的长椅上,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耳机里没有音乐,只有城市各处自发组建的信息节点,在稳定运行时发出的、如同心跳般的自检报告。

他不再发送指令,也不再校准坐标。

他的角色,已经从一个孤独的“引导者”,悄然转变为一个沉默的“观测者”。

他点燃了一根火柴,看着它燃烧,然后熄灭。

他创造了火种,但火焰将如何燃烧,已经不取决于他了。

忽然,一条标记为“紧急”的异常信号切入了他的私密频道。

信号源来自陈默的加密节点。

陆叙皱了皱眉,以为是陈默的防线崩溃了。

他点开信息,看到的却不是求援代码,而是一张截图。

截图的画面有些模糊,像是在极不稳定的网络环境下传输过来的。

画面里,是一间陈设简陋的教室,地点显示在某个地图上都没有明确标注的偏远山区。

十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正围坐在一台用木头盒子和各种零件拼凑起来的改装收音机前,仰着头,聚精会神地听着。

一个年轻的老师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们。

收音机里播放的,正是林晚上传的那段未编码的故事。

陆叙的目光,被屏幕右下角的一行小字吸引住了。

那上面显示着这个偏远教学点接入“裂痕图书馆”所使用的凭证。

那是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字符,但陆叙却瞬间认了出来。

那是三年前,林岚在第一次重生失败前,用铅笔写在那本泛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话:“如果没人记得我活过,请让风知道。”

他缓缓摘下耳机,城市沉睡的轮廓在他眼前延展开来。

他闭上眼,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再次升起。

微风吹过空旷的公交车站,卷起一张被人遗落的传单。

传单上,是用彩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图案,上面印着一行稚嫩的字迹:“我们的故事,自己讲。”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老旧社区活动室门口,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捣鼓着一个锈迹斑斑的老式喇叭。

他叫赵志国,是这里的电工。

秋天的第一场小雨刚过,空气微凉。

他拧开喇叭的外壳,仔细检查着里面的线路。

一根颜色和材质都与众不同的细线,从喇叭的接线柱延伸出来,没有接入墙上的公共广播系统,而是顺着墙角的缝隙,一路向下,消失在建筑物的阴影里,通往一个任何建筑图纸上都未曾标记过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