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裂开的表盘底下有春天(2/2)

几天后,退休气象局观测员吴志明,邀请林岚去参观他最新的杰作——“风语墙”。

老人用十七个材质、大小、音色各不相同的风铃,从社区后面的山顶一直串联到河岸边,组成了一条蜿蜒的路径。

每一只风铃悬挂的位置,都精确对应着他那本手绘季风笔记里,记录下的某个异常气流节点。

“风不说话,”吴志明虽然耳背,但声音洪亮,“但它走过的地方,东西会变样。”

他的话在一周后得到了验证。

一位住在河岸边的居民惊讶地报告,自家晾晒在院子里的纯棉白布上,出现了一道道极其细密的划痕,既非虫蛀也非刮擦,排列组合在一起,仿佛某种未知的符号。

林岚取来布料样本,带回实验室。

在显微镜下,她将划痕的结构与之前那枚鹅卵石上的刻纹进行比对,发现二者竟有着高度的结构相似性。

她没有声张,更没有把这当成什么灵异事件去公布。

她找到了李春和,那位务实了一辈子却开始相信“看不见的东西”的园艺顾问,请他帮忙,把这些印着神秘符号的布料,裁剪缝合成一片片小小的遮阳篷,覆盖在了社区菜园那些新育的菜苗上方。

当天晚上,菜园角落里那个曾经嗡鸣过的紫藤花槽,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声响。

而这一次,连埋在花槽土壤深处的湿度传感器,都清晰地记录到了一连串脉冲式的微弱电信号。

这一切,都让林岚更加坚信自己的方向。

她决定重启在第一轮中因意外而中断的“慢递计划”。

这一次,规则被彻底改变。

她在宣传单上画了一只裂开的表盘,时针和分针像植物的根一样插进泥土里,旁边写着一行字:“走得不准的,才记得怎么走。”

新的规则是:所有投递的信件,必须使用特制的、会随时间自然褪色的墨水书写。

并且,每封信的信封上,都要附上一句手写的话:“如果你看不懂这字,说明它正在路上。”

报名的人数远超预期。

许多老人特意翻出早已不用的铅笔甚至蜡笔,一笔一划地写下给未来的信。

有人甚至将信纸折成纸船、纸鹤的形状,塞进玻璃胶囊里。

赵振邦也默默交来一封,信封上只写着“给还没出生的人”,里面却是一张空白邮票的拓片——那图案,正是蒲公英种子随风分解的第十一阶段的形态。

仪式当晚,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埋藏信件的菜园洼地积水倒灌,那些密封的玻璃胶囊在水压下纷纷破裂,信纸迅速在泥水中糊化、分解。

市政应急小队赶到时,看到一片狼藉,正准备下水打捞抢救。

“别动!”李春和张开双臂拦在他们面前,浑浊的雨水没过他的膝盖,“让它们泡着。”

深夜,雨停了。

林岚独自一人打着手电筒,在泥泞的菜园里巡视。

忽然,她的光柱扫过那片积水的洼地,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那片混合着信纸浆糊的泥水里,竟泛起点点微光,细密如尘,闪烁不定,如同倒映在地面上的星河。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那片发光的泥水。

指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感,酥酥麻麻,那频率……竟与她用那支“坏掉”的录音笔听到的、父亲吟诵诗句时的声波频率,完全一致。

这一刻,在千里之外的某个沿海小镇,那只戴着铜铃项圈的流浪猫,轻盈地跃上老教堂斑驳的屋顶。

晚风吹过,它脖子上的铜铃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脆响,像是在回应着某种遥远的节拍。

与此同时,在那条不知名的小河河床深处,一块新近从泥沙中翻滚出来的鹅卵石上,原本“已听见”三个字迹缓缓晕开、淡去,而在它的底层,一行更小、更纤细的字迹,如同水墨遇水,正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正长出来。”

第二天清晨,住在城西老楼的黄素贞照例在凌晨三点零七分醒来。

她没有点燃蜡烛,而是走到阳台边。

昨天夜里那场大雨,似乎把墙壁冲刷得格外干净。

她习惯性地看向那面浮现出字迹的青砖外墙,目光忽然凝固了。

在“错的时间,才能遇见对的人”那行字的裂纹缝隙里,不知何时,竟渗出了一层极细微的、淡淡的绿色粉末,像上好的玉石被碾碎后,小心翼翼地填进了砖石的伤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