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歌不响,心先颤(2/2)

笔尖在五线谱最末画了个休止符,墨迹未干,像一颗凝固的心跳。

黄秀英接过手绘谱子时,台灯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影,皱纹里浮动着光斑。

老人的手指抚过歪歪扭扭的音符,突然抖了一下:“这不像歌……像心跳要停时,最后那下乱撞。”

她对着镜子试了几次哼唱,声音刚出口就被自己掐住。

太像他们广播里的调子了——规整、甜美、无痛。

最后她抿紧嘴唇,换成了口哨——轻、细、像风缝里漏进来的气,舌尖抵住上颚,气息从唇缝挤出,不成调,却自由。

当夜的河风裹着秋凉,吹得晾衣绳微微震颤。

黄秀英穿着藏青布衫,裤脚沾着草籽,沿着河岸走两步,停一停,嘴唇撅起——不是唱,是吹口哨。

声音轻得像蛛丝,在风里飘荡,却刚好飘进晾衣绳上那只旧铁皮罐。

罐身冰凉,内壁凝着夜露,声波撞进去,激起微弱的共鸣,像一颗心跳在金属腹中回响。

那是隔壁小宇上周落在她门口的,说“奶奶,这个能听风”。

三天后的晨光里,林晚在早餐店买豆浆。

蒸腾的热气扑在脸上,老板颠着锅铲盛油条,“当啷”一声,锅铲敲在锅沿上——是她编的“心跳回响”,带着油星子的热乎气,那节奏精准得如同脉搏。

她没说话,把提前写好的纸条塞进盐罐:“真正的歌,从不进音响。”

下午去黄秀英家时,老人正蹲在门口擦铁皮罐。

罐子里躺着张字条,边角被露水洇湿,墨迹微微晕开:“妈,我听见你了,这次不是梦。”

林晚摸了摸铁皮罐的边缘,锈迹硌得指尖发疼,像触到了某种活着的旧伤。

远处传来公交车报站声,她侧耳听了听——这次的报站音后,有极轻的“当啷”声,像谁用石子敲了下铁皮,清脆而克制。

“抢回来了。”黄秀英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笑,“心跳的声音,抢回来了。”

林晚离开时,路过菜市场。

李素芬的菜摊前堆着水灵灵的青菜,顶棚上挂着个旧热水瓶,瓶身贴满褪色的标签,有些字迹已模糊成褐色斑点。

风过时,热水瓶轻轻摇晃,发出“嗡——”的低鸣,那频率竟与她昨夜写的休止符前最后一个音符完全吻合,像有人在瓶腹里轻轻拨动一根锈弦,余音绵长,带着金属的震颤。

她脚步顿了顿,没停,往家走。

但风里的低鸣,已经跟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