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不眠,灯自明(2/2)
先是三楼的窗户亮起手电,光圈晃了晃,跟着二楼阳台的蜡烛被点燃,火舌舔着玻璃罩子,映出“我女儿叫招娣”几个字——是李素芬举着的煤油灯。玻璃罩外还沾着油渍,火光在上面跳动,像在跳舞。
然后是巷口的修鞋匠,他把补鞋的台灯拧亮,灯罩上贴着“我孙子的满月照在工具箱夹层”;再然后是夜班保安室,保安大叔用对讲机敲着窗台,每敲三下,就有束光从窗口射向灯塔,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光像会传染。
有人举起手机闪光灯,有人翻出尘封的煤油灯,有人把蜡烛插在酱油瓶里、旧茶缸里、甚至缺了口的碗里。蜡油滴落,凝成琥珀色的小丘,带着淡淡的蜂蜡香。
林晚仰起头,看见整座城市的光点正在天空拼出模糊的形状——不是星星,不是月亮,是个歪歪扭扭的“听”字。
她摸出兜里最后一张记忆卡,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
卡片背面用口红写着“我妈妈走之前,说她对不起我”。口红已经干裂,像枯萎的花瓣,指尖抚过,能感受到微凸的纹路。
林晚蹲在老槐树下,用指甲在树根旁刨了个小坑。
土是潮的,混着昨夜的雨和今天的露,凉意渗入指尖,带着腐叶与青苔的气息。她把卡片埋进去时,听见远处传来李素芬的声音,带着卖菜时的大嗓门:“都来看呐!我家招娣考上教师编了,她现在教的孩子,都能大声说自己的名字!”声音穿过夜风,像一把钝刀划开寂静。
风吹过树梢,沙沙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低语。
林晚抬头,看见张立新的灯塔突然灭了。
老人坐在发电机旁,护目镜挂在脖子上,浑浊的眼睛映着满城的光:“让它自己亮起来的,才算数。”他轻声说,像在和谁交底,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
一片叶子飘进林晚的衣领,她捏起来看,背面没有字。
但风里有股熟悉的油墨味,像极了裂痕图书馆里旧书的味道——她知道,有人在听。
凌晨五点半,林晚站在院门口锁门时,听见远处公交总站传来第一班早车的鸣笛。
她摸了摸衣领里的叶子,把自行车从车棚推出来。
车铃铛生了锈,她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
晨雾里,老城区公交总站的站牌若隐若现。
林晚蹬着车往那边去,车筐里的帆布包轻轻颠着——里面装着昨晚市民新投递的记忆卡,最上面那张写着:“清晨六点的公交,会载着光去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