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讲故事的人先相信(1/2)

电话铃声响起时,林晚正在用砂纸打磨一块旧木头。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赵志国”三个字,她心里一沉,接通了电话。

“晚丫头,不好了!”老赵的声音又急又快,“物业的人来了,带着执法队,说咱们楼顶的天线是‘重大安全隐患’,要强制拆除!”

林晚放下砂纸,手上的木屑簌簌落下。

她平静地问:“他们人在哪儿?”

“就在楼下,车都停好了,拉着警戒线呢。”

“知道了,我马上到。”

她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去卧室换了件干净的外套。

出门前,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电量,然后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确认无误后才锁门下楼。

老旧的居民楼下,气氛剑拔弩张。

两辆印着“综合执法”字样的白色面包车堵住了唯一的通道。

物业经理是个姓王的胖子,此刻正挺着肚子,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对围观的居民唾沫横飞地解释着政策。

几个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工具钳和扳手。

赵志国和几个老街坊被拦在警戒线外,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看到林晚,赵志国像看到了救星:“晚丫头,你可来了!这帮人,不讲道理!”

王经理看见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林小姐,你来得正好。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楼顶私设天线,影响市容,还有雷击风险,属于安全隐患,必须清除。”

林晚没有看他,也没有去争辩那份文件的真伪。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个最年轻的执法人员身上。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神里有一丝不自在。

林晚朝他走了过去,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停在了警戒线前。

她没有大声质问,也没有哭闹,只是默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有些嘈杂的录音,通过手机小小的扬声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剑拔弩张的现场。

那是一个苍老、干涩,却带着笑意的女声:“……我这辈子没丈夫,没孩子,一个人过了八十多年。前几天夜里睡不着,听见收音机里那个叫‘夜听会’的广播,有个小姑娘的声音,真好听。她讲故事,还念听众的留言。我听见有人点播,让主播替他叫一声‘奶奶’,说他奶奶走得早。后来……后来那个小姑娘真的叫了。她不知道,我听见了。昨晚,我听见广播里有人叫我‘奶奶’,我笑了,真的,一个人在黑屋子里,我笑了……”

录音到此为止。

整个楼下,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只有塑料警戒线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部小小的手机上。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王经理,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林晚将手机屏幕转向那个年轻的执法人员,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是李淑芬奶奶去世前三天,留给她护工的录音。她是我们社区的独居老人。请问,让一个孤独的老人,在生命最后时刻能笑出来的声音,是安全隐患吗?”

年轻的执法人员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身边的同事也沉默了,握着工具钳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就是!我们家也装了天线,就为了听这个‘夜听会’!”一个中年妇女挤上前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青菜,“我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回不来一次。夜里听听这个,心里能踏实点!”

“我们也有!”另一个老人举起了手里的老年机,“这东西比电视好使!电视里吵吵闹闹的,净是些看不懂的玩意儿!”

越来越多的人拿出自家的天线、收音机,或者干脆就是能接收信号的手机。

一时间,这些在官方语境里被定义为“私设”和“隐患”的设备,成了连接这个老旧社区邻里情感的证明。

王经理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孤立的违规者,而是一个沉默却坚定的集体。

林晚看准时机,提高了声音:“各位街坊,各位执法同志。我们承认,私设天线在管理上确实存在漏洞。但堵不如疏。我提议,从今天起,我们的‘夜听会’正式更名为‘我们的频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王经理那张铁青的脸上。

“所有参与的设备,统一到社区登记备案,明确责任人。我们会邀请专业电工进行安全检查,确保符合规范。所有的广播内容,接受社区和街道的共同监督。我们愿意在规则内,守护这点温暖。王经理,您看,这样够不够‘安全’?”

她用的是他们最熟悉的制度语言,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规则的鼓点上。

王经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被彻底堵死了。

他可以拆掉一根违规的天线,却无法反驳一套合规的备案制度。

他守护的是死的条款,而林晚,用条款本身,守护了活生生的人情。

当城市另一端的校园里,晨操的音乐刚刚停下时,周晓雯正皱着眉,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频谱分析图。

红色的干扰波像一条贪婪的蟒蛇,死死缠绕着属于“找回爸妈”小组的那个微弱的校园广播频率。

信号被干扰了,已经两天了。

她所在的这个小组,是几个和她一样从小被拐卖、后来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亲生父母,却又无法完全融入新家庭的大学生组成的。

他们建立这个校园广播,就是为了播放那些寻亲父母的留言,希望能帮到更多的人。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这道来历不明的干扰波掐断了。

周晓雯端着笔记本,像个侦探一样在校园里四处排查。

最终,信号源指向了教学楼顶楼的学校机房。

门锁着,她进不去。

但她知道里面有什么——教育局为了防止学生沉迷网络,统一安装的“绿色上网”行为管理路由器。

那东西功率极大,辐射范围覆盖全校。

干扰源,就是它。

物理断开是不可能了。

周晓雯回到宿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既然物理上无法摧毁壁垒,那就从逻辑上渗透它。

她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编写了一段极其狡猾的日志程序。

它伪装得天衣无缝,看起来就像一次平平无奇的系统夜间自动更新。

但在这段更新日志的核心,她植入了一个反向指令——它会捕获那道干扰频率,将其作为自身能量,反向注入设备固件。

最终,在午夜零点,这台强大的干扰设备,将会自动切换身份,变成一个高效的中继节点。

第二天清晨,全校师生像往常一样,在操场上集合准备做早操。

高音喇叭里,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准时响起。

但就在音乐结束后,广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切换到眼保健操的口令。

一段陌生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通过遍布校园的喇叭,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1998年的夏天,天很热,知了叫个不停。我带俺闺女,小名叫盼盼,去新华书店看书。我就……我就扭头跟人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一回头,孩子就没了……她那天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左边眉毛上有一颗小小的痣。要是有人见到她,跟她说,她爸找了她二十多年,还在等她回家……”

操场上一片寂静。

学生们面面相觑,老师们不知所措。

教导主任脸色铁青,他几乎是吼着冲向了教学楼。

他一脚踹开机房的门,直扑那台“绿色上网”路由器。

然而,设备指示灯一切正常,他调出后台,翻遍了昨晚的运行日志,除了“系统于凌晨0点成功完成例行更新”之外,什么异常都没有。

一切都完美得像教科书。

他站在原地,看着屏幕上那行正常的日志,耳边还回响着那个男人绝望的恳求。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慢慢放下了指着屏幕的手,对着空无一人的机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让播吧,说不定……说不定有人等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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