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血途（1/2）

黎明的第一缕灰白光线，如同吝啬的画家笔下的淡墨，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荒原的地平线上，却未能驱散那浸透骨髓的寒意与死寂。八道身影在嶙峋的岩石与枯黄的败草间沉默穿行，脚步因疲惫而沉重，更因心头那挥之不去的阴霾而显得凝滞。昨夜的冲突与悲剧，像一块湿冷的裹尸布，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走在队伍最后，被小雅默默搀扶着的吴山。

他低垂着头，仿佛脖颈已无法承受头颅的重量。小飞那个磨损严重的旧书包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弟弟最后残留于世间的温度。林烬那番冰冷彻骨的话语，连同咽喉处曾被唐刀锋刃抵住的刺痛感，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里。愤怒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绝望与自我厌弃。他知道林烬是对的，自己的行为愚蠢而危险，但丧弟之痛岂是几句道理就能抚平？那是一种啃噬灵魂的空洞，让他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林烬，仿佛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他的能量感知如同无形的声呐，以自身为圆心，持续不断地扫描着周围数百米的范围。荒原下的鼠穴、枯草根茎间微弱的生机、远处游荡的冰冷死寂的能量团……一切都在他的“视野”中勾勒出立体的图景。他清晰地“听”到了身后吴山那颗被痛苦浸泡、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也“听”到了陈锋与李斌之间通过眼神传递的担忧，以及苏小小不时投来的、带着关切与后怕的目光。

内部的裂痕，他心知肚明。但在末世，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命题。弥合裂痕需要时间与契机，而他现在必须确保这个脆弱的集体，能活着走到那个可能存在的“未来”。

“停。”林烬突然举起右拳，动作干净利落。队伍瞬间静止，所有人下意识地伏低身体，寻找掩体，动作流畅了许多，这是多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本能。

陈锋无声地移动到林烬身侧，顺着后者示意的方向望去。在黎明微光与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交织处，一片地势较低的干涸河床对岸，出现了移动的物体。

不是零散的丧尸，而是……车队。

三辆经过粗暴改装的越野车，如同匍匐在荒原上的钢铁怪兽。车身焊接了厚重的钢板，车窗覆盖着铁丝网，车顶赫然架着泛着冷光的重机枪。车身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泼溅状血迹、深刻的爪痕以及弹孔，无声地诉说着它们经历过的残酷。轮胎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传出老远。

“是其他幸存者！是军队吗？”赵强趴在岩石后，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眼中燃起一丝久违的希望。有组织，有车辆，有重武器，这几乎是末世中安全与力量的象征。

林烬的眉头却缓缓锁紧，他的能量感知聚焦在那支车队上。反馈回来的信息驳杂而混乱——那是七八个活人的生命能量，但这些能量波动极其不稳，充斥着暴戾、贪婪、以及一种……仿佛常年浸泡在血污中形成的浓重腥煞之气。绝非纪律严明的军人，甚至不同于普通在恐惧中挣扎求生的幸存者。

“不像善类。”林烬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能量很混乱，血腥味太重。全员保持静默，隐蔽。”

他的话音刚落，车队就在河床对岸约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跳下来七八个穿着混杂、沾满污垢作战服的男人。他们动作散漫，眼神却像秃鹫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带有天线的仪器，低着头，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半边脸，他正缓慢地移动着仪器，像是在扫描着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周明压低声音，带着疑惑。

林烬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持握仪器的人，瞳孔微微收缩。“生命探测仪。”他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他们在主动搜寻……幸存者。”

这句话让所有人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在末世，主动且配备专业设备搜寻幸存者的行为，其目的往往不言而喻。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烬的判断，那台生命探测仪突然发出了尖锐而持续的蜂鸣声！持仪器者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狩猎般的兴奋，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林烬他们藏身的这片岩石区！

“被发现了！”陈锋低吼一声，下意识地将步枪保险打开，抵在肩窝，“准备战斗！”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只见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脸上罩着一个黑色皮质眼罩的男人，动作矫健地爬上了中间那辆越野车的车顶。他手里拿着一个手持扩音器，脸上挤出一个看似豪爽却透着一丝虚伪的笑容。

“喂！躲在石头后面的朋友们！别紧张，放松点！”他的声音经过扩音器放大，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我们是‘自由之翼’营地的人！专门在这片区域搜救落单的幸存者！外面太危险了，跟我们一起回营地吧！那里有热乎的食物，干净的水，坚固的墙壁保护你们，还有医生！”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描绘的景象几乎是每个幸存者梦寐以求的天堂。然而，林烬却敏锐地注意到，就在独眼男人喊话的同时，车下的其他成员已经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悄无声息地散开，借助车辆的掩护，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包围圈，他们手中的武器无一例外地打开了保险，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这边。

“他们在撒谎。”林烬的声音冰冷，打破了队伍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小期盼，“注意他们的站位和武器状态。这是标准的战术欺骗，准备抓活的。”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沉默的吴山，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望向河床对岸那看似代表着“秩序”与“救助”的车队，又猛地回头，看向身旁这些让他痛苦、让他感到压抑和“冷漠”的同伴。林烬那冰冷的脸庞，陈锋警惕的眼神，苏小小担忧的目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小飞临死前的画面与独眼男人描绘的“安全营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激烈碰撞。

一个扭曲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离开这里！离开林烬！离开这个见证了他愚蠢和弟弟死亡的地方！去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那又怎样？！”吴山突然嘶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破裂，他猛地挣脱了小雅试图拉住他的手，“至少他们愿意收留幸存者！至少他们看起来像个人！总比跟着你这个冷血的刽子手强！跟着你早晚会被当成累赘抛弃掉！与其这样，不如……”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吴山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猛地从藏身的岩石后冲了出去，挥舞着双臂，朝着车队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在这里！救救我！带我走！”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吴山！回来！”陈锋的怒吼响起。

但一切都晚了。

河床对岸，独眼男人脸上的伪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残忍与兴奋。“哈哈哈！果然有肥羊！兄弟们，动手！尽量抓活的！那个敢冲出来的傻大个有点意思，别弄死了！抓回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哒哒哒哒——！重机枪的咆哮率先打破了清晨的寂静！粗大的弹链如同死神的火鞭，狠狠抽打在林烬等人藏身的岩石区域！碎石和尘土如同爆炸般四处飞溅，压得众人根本抬不起头。

密集的步枪子弹也随之而来，如同冰雹般敲击着岩石表面，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自由之翼？我呸！”独眼男人在枪声中狂笑，“老子是‘秃鹫团’的！谢谢你们自己送上门来！”

吴山僵立在原地，子弹呼啸着从他身边掠过，打在脚下的土地上，激起蓬蓬尘土。他脸上的狂热和希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他明白了，自己不仅害死了弟弟，现在还要害死所有人。

“蠢货！”李斌一边借着岩石缝隙还击，一边怒骂。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烬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他快速观察着战场形势。对方火力凶猛，而且占据了地利，硬拼绝对吃亏。“陈锋，李斌，用精准射击压制车顶机枪手和那个拿探测仪的！赵强，你腿脚不便，和周明、苏小小一起，照顾小雅，向后方的乱石堆转移，寻找更坚固的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