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秩序（1/2）

雪，落在“新伊甸”堡垒的金属外壳上，没有融化。

这座曾经象征着张天豪野心与统治的钢铁要塞，此刻寂静得如同坟墓。广场上的血迹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凝固成暗红色的冰晶，破碎的能量武器残骸散落各处，偶尔还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弧。

林烬站在堡垒最高处的指挥平台上，俯瞰着脚下的一切。

他没有穿任何御寒装备。极地的寒风卷着冰粒呼啸而过，却在距离他身体三寸处被一层无形的场域推开、抚平，化作温顺的气流。他黑色的作战服一尘不染，与周遭破败血腥的环境形成刺眼的割裂。

“主控系统已全面接管。”

韩沛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冷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所有防御炮台权限转移完毕，能源核心接入我们的加密协议。数据库正在解密……需要时间。”

“多久。”林烬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七十二小时。张天豪的最后加密很复杂，融合了至少三种我们未知的外星技术片段。”韩沛顿了顿，“另外，堡垒内部有三处能量源无法远程访问，需要实地解除物理锁。”

林烬的目光投向堡垒东侧。

那里曾经是张天豪的私人区域。在林薇薇的记忆碎片中，那个区域被列为绝对禁地，连她都没有完整进入的权限。

“知道了。”

他切断通讯，目光转向广场边缘。

林薇薇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从死去的守卫身上剥下来的防寒服，尺寸明显过大，袖口和裤脚都卷了好几层。头发散乱地黏在额前，脸上还残留着张天豪喷溅出的血液，此刻已经冻成暗褐色的斑块。

她没有哭，也没有动。

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地上那具已经被白雪覆盖了大半的尸体，眼神空洞得像两个被挖开的窟窿。

复仇完成了。

手刃仇人的瞬间，那股支撑着她从崩溃边缘爬回来、忍受一切屈辱与折磨的恨意，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掉了。留下的只有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

父亲死了。

亲手杀死父亲的仇人也死了。

然后呢？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迈哪条腿。当林烬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张天豪前世的罪行，当她说出那句“我早就知道了”时，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些东西也随着那一刀彻底碎裂了。

“清扫组进场。”

赵强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一队穿着曙光基地制服的士兵有序进入广场，开始处理尸体、收集武器、建立临时警戒线。他们的动作熟练而高效，与周围“新伊甸”残存守卫的茫然无措形成鲜明对比。

林烬从平台上走下。

他没有使用瞬移或者飞行，而是一步一步沿着金属阶梯向下。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个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看到他的人——无论是曙光基地的士兵，还是“新伊甸”的俘虏——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低下头。

那不仅仅是对强者的敬畏。

更是一种面对某种“非人存在”时的本能反应。林烬周身散发出的，已经不是单纯的威压或者能量波动，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仿佛他走过的空间，重力、温度、甚至时间的流速，都在悄无声息地向他臣服、被他定义。

他走到林薇薇面前。

女人机械地抬起头，瞳孔在看到他脸的瞬间收缩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涣散开。

“跟我来。”

林烬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朝堡垒内部走去。

林薇薇的身体僵了几秒，然后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迈开脚步跟了上去。她的动作很慢，双腿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拖出长长的痕迹。

堡垒内部的光线很暗。

张天豪为了营造所谓的“神性氛围”，将大部分区域设计成了哥特式的幽暗风格。走廊两侧挂着不少油画和雕塑，内容大多是宗教题材的扭曲变体——受难的天使、燃烧的十字架、被锁链束缚的圣徒。

林烬走过时，甚至没有多看这些一眼。

他在一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前停下。门上有复杂的机械锁和能量锁双重加密，此刻都处于失效状态——韩沛的远程破解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

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圆形的大厅，直径超过五十米。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平台，此刻处于关闭状态。四周墙壁是整面的屏幕，现在也一片漆黑。

但吸引林烬注意力的不是这些。

是散落在平台周围的东西。

纸质文件、手写笔记、数据芯片、还有一些被封存在透明容器中的……生物组织样本。

他走到平台边缘，捡起一份文件。

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被反复翻折的痕迹。上面的字迹很工整，甚至可以说娟秀——是林薇薇的字。

《关于“创世之源”信号的第三十七次分析报告》

记录者：林薇薇

时间：末世第17个月

摘要：本周期捕捉到的“创世之源”信号强度较上周提升0.7%，频率出现规律性偏移。与“审判庭”标准通讯频段对比后，发现二者存在17.3%的重叠区。假设该重叠区为某种基础协议框架，则可推测“创世之源”与“审判庭”可能拥有同源技术基础，或曾存在信息交换。

附录：张天豪指挥官今日再次询问“溯源档案”中关于“重生者”标识的解析进度。已按照指示，将解析失败归因于数据库损坏。实际进度：已锁定三个疑似关联的基因标记，需更多样本验证。

林烬一页一页翻下去。

报告很详细，记录了从信号捕捉、分析、到建立数学模型的全过程。林薇薇的学术功底比他印象中要好得多——不，应该说，前世的她根本没有机会展现这一面。

在那个世界里，她只是张天豪身边一个漂亮的花瓶，一个用来安抚人心、彰显“领导者也有人情味”的工具。

而在这里，在这些纸张上，她是一个严谨的研究员。

“这些……”

林薇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眼神复杂：“……都是没用的东西。张天豪只看结论，不看过程。他只要我告诉他‘什么时候能定位到创世之源的总部’，‘什么时候能拿到他们承诺的技术’。”

林烬放下文件，转向她。

“你知道‘创世之源’是什么吗。”

“……不知道。”林薇薇摇头，一缕冻硬的头发随着动作摆动，“他们只通过加密频道单向联系。声音经过处理，内容永远是交易——他们提供技术片段、坐标信息、甚至是一些……关于‘未来’的预言，换取我们抓到的‘特殊样本’。”

“特殊样本？”

“觉醒者。”林薇薇的声音更低了些，“尤其是异能稀有、或者能量特征异常的那种。张天豪把这称为‘资源优化’——反正那些人留在基地也是不安定因素，不如换点实在的东西。”

大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士兵整顿的声响。

林烬走到一个透明容器前。

里面浸泡着一截断指。断面很不规则，像是被强行扯断的。皮肤表面有淡淡的银色纹路，即便在福尔马林溶液里，那些纹路依然在缓慢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地流动。

“这是谁。”

“……编号ct-73。”林薇薇别开视线，“一个十六岁的男孩。他的异能是‘金属同化’，可以让皮肤暂时获得金属的硬度和特性。张天豪想提取这种能力的基因编码，失败了。手指是……实验副产品。”

她说得很平静。

但林烬能听出那种平静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颤抖。

“你参与了。”他陈述事实。

“……是的。”林薇薇闭上眼睛，“我负责记录数据，编写实验日志。张天豪说，这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找到对抗末世、甚至逆转这一切的方法。他说，必要的牺牲……”

她说不下去了。

林烬没有继续追问。

他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将所有文件、笔记、样本的位置和状态记入意识。韩沛的团队需要这些——不是出于道德审判，而是因为这些信息里可能藏着关于“创世之源”的线索。

那个隐藏在幕后，向张天豪提供技术支持，甚至可能知晓“重生”秘密的组织。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林薇薇突然开口。

她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林烬，眼神里没有任何祈求或者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坦然：“杀了我？还是像对张天豪那样，让我在所有人面前……”

“你还有用。”

林烬打断她的话。

他走到全息平台的控制台前，手指在表面划过。台面亮起幽蓝的光，显示出系统正在启动的进度条。

“你对‘创世之源’信号的追踪模型，对张天豪数据库结构的了解，还有这些年的研究记录，都是有价值的信息。”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韩沛的团队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在那之前，你会活着。”

林薇薇笑了。

那笑容很难看，嘴角扯动时带动脸上冻住的血痂，有种诡异的破碎感。

“活着……作为‘有价值的工具’，是吗？”

“不然呢。”林烬终于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你以为复仇结束，一切就能回到从前？你以为手上沾了血，然后说一句‘我错了’，就能得到宽恕？”

“……我没这么想。”

“那就认清现实。”林烬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控制台，“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配合韩沛的团队，把你所有知道的信息系统性地整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被严密监控，没有自由，没有隐私，直到我们认为你的价值被榨干。”

“第二呢。”

“第二，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张天豪。”林烬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可以自己去问他，那些‘为了人类未来’的实验，到底值不值得。”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林薇薇站在那里，身体轻微地发抖。不是因为冷——堡垒内部的温控系统已经恢复运转——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她看着林烬的背影，看着那个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现在却陌生得像外星生物的男人，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选第一个。”

她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林烬听到了。

他点点头，没有回头：“明智的选择。”

控制台在这时完全启动。幽蓝的光芒投射到大厅中央，形成一片立体的星图。那是太阳系及周边五十光年内的星域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审判庭”已知活动区域。

“青霖族”提供的安全航道。

“先驱者探针”出现过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