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清颜（2/2）
苏清颜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自己反手摸索着，用力一扯。
“嘶啦——”
一声轻微的裂帛声。
拉链，上去了。
她被两个助理一左一右地扶着，推到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嫁衣。
腰线低了半寸，显得腿短。最可笑的是胸口，空荡荡的，仿佛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处处都透着滑稽和不协调。
她苍白着一张脸，眼神空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就是陆景琛为他的心上人准备的婚纱。
真合身啊。
苏清颜忽然伸出手，对着镜子，在空荡荡的胸口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陆景琛，脸上扯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
“陆总。”
陆景琛抬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您看，”她指了指胸口，语气天真得近乎残忍，“这里是不是缺点什么？要不，我塞两个馒头进去撑一下场面？您喜欢白面的还是全麦的？”
助理们已经快要当场昏厥过去了。
陆景琛的脸，彻底黑了。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镜子里，两人的身影诡异地同框。
苏清颜从镜中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减。
陆景琛却没看她，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镜子里她胸前那片碍眼的空荡，眼神冷得掉渣。
“不必了。”
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比婚纱上的钻石还要冰冷。
“反正，也没人想看。”
苏清颜脸上的笑容一僵。
空气里，那句“反正，也没人想看”的余音，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她心里。
助理们吓得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谁知，苏清颜只是静了两秒，忽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脸的恍然大悟。
“陆总说得是。”
她通过镜子，看着身后男人那张冷峻的脸，语气诚恳得像个正在接受教诲的小学生。
“毕竟是您的婚礼，不是菜市场开张，卖馒头确实不合时宜，是我考虑不周了。”
陆景琛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苏清颜却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还啧啧了两声。
“其实问题也不全在胸。您看这个腰线，往下挪了一寸，显得人五五分，设计师什么品味？还有这蕾丝，太廉价了，一点都不衬您陆总的身价。”
她一边说，一边还嫌弃地捏了捏裙摆上的一颗碎钻。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是您给心上人准备的，怕不是要以为陆氏快破产了。”
句句都在替他着想，字字都是往他心口上捅刀。
策划师和助理们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这苏小姐是真勇啊，这种话都敢说！
陆景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是那种风暴来临前的铁青。
他盯着镜子里那个巧笑嫣然，却满眼讥讽的女人，沉默了许久。
久到苏清颜以为他又要动手的时候，他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回西裤口袋，将她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了一遍。
那眼神，冷静，克制，像是在评估一件有瑕疵但尚可利用的商品。
半晌，他吐出两个字。
“还行。”
苏清颜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还行。
真是天大的恩赐。
她知道，这句评价，不是给她的。
是给她这个赝品，在穿上真品的外壳后，能模仿出几分神韵的最终鉴定。
结论是，勉强合格。
苏清颜忽然松开了紧掐的手，对着镜子，扯出了一个比刚才还要灿烂明媚的笑容。
镜子里的陆景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最烦她这种笑，假得刺眼。
“时间到了。”陆景琛移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准备出去。”
苏清颜提着那身不合身的嫁衣，从他身边走过，裙摆轻轻擦过他的裤腿。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笑。
“陆总，等会儿我需要哭吗？就是那种喜极而泣的，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媒体应该很喜欢拍。这个业务，我是不是得另外加钱？”
婚礼仪式，苏清颜已经记不清是怎么走完流程的。
神父在面前庄重宣誓，她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鸣。那些“我愿意”的誓词，像是从另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陌生又机械。
交换戒指时，陆景琛的手指毫无温度，那枚钻戒套上她的无名指，冰凉的触感一路蔓延到心脏。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神父的声音带着祝福的笑意。
台下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闪光灯亮成一片。
陆景琛微微俯身。
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冷香再次将她包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眼前放大。
苏清颜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耳边却传来他淬着冰的低语，那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苏清颜，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做好你该做的，别再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话音落下，一个冰冷的、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快得像一个错觉。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掌声，没人看出这其中的暗流汹涌。
苏清颜睁开眼，对上他毫无波澜的黑眸。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转身面向宾客的瞬间，用同样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快地回了一句。
“放心，老公。”
“从今天起，我一定好好‘做’陆太太。”
她终于嫁给了这个所谓江城最优秀的男人。
却也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话。
夜幕降临，婚车停在了半山腰的别墅前。
这里是他们的婚房。
苏清颜被佣人扶下车，陆景琛已经自顾自地走了进去，连等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她拖着沉重的裙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或许，私下里，他能对她好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怀揣着这最后一点卑微的奢望，苏清死颜推开了主卧的门。
房间很大，装潢奢华到了极致，处处都透着陆景琛的品味。
然而，苏清颜的脚步，却在进门的那一刻，彻底定住了。
她的视线，死死地锁在床头柜上。
那里，没有他们两个的结婚照。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致的银色相框。
相框里，是林薇薇笑靥如花的脸。
照片上的她，穿着一袭白裙，站在阳光下，美好得不染尘埃。
那笑容，明媚又灿烂，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谁才是这个房间，这个家里，真正的女主人。
“轰”的一声。
苏清颜感觉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如果说，婚纱是隐晦的羞辱。
那这张照片，就是最直白，最残忍的凌迟。
他竟然在新婚的房间里，摆着另一个女人的照片！
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践踏，连人都算不上的物件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景琛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却无动于衷。
“陆景琛……”
苏清颜开口，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这是什么意思？”
陆景琛解开西装的纽扣，随意地扔在沙发上，然后开始解手腕上的袖扣。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一个提醒。”
他的回答云淡风轻。
提醒？
苏清颜的心脏一阵抽痛，她几乎站不稳。
“提醒我什么？”
她不死心地追问，想要一个哪怕是敷衍的解释。
陆景琛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正对着她。
他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
“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提醒你，你是陆家买来的。”
“提醒你，陆太太这个位置，本该是谁的。”
“也提醒你，你鸠占鹊巢，就要有作为影子的自觉。”
一字一句，清晰，冷酷。
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她最柔软的心脏，再狠狠搅动。
原来，她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个……影子。
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只能活在别人光芒之下的影子。
苏清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站在原地，巨大的婚纱裙摆将她困在其中，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打破了这死寂的对峙。
陆景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只是一眼，他周身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瞬间消融了。
那是一种苏清颜从未见过的柔和。
他划开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
“薇薇。”
他喊出那个名字，声线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
他转身背对着她，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别担心，都结束了。”
“嗯，一切都按照你想要的安排好了。”
苏清颜站在房间中央，穿着为林薇薇准备的婚纱，站在摆着林薇薇照片的婚房里，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在婚礼当晚，温柔地哄着另一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