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汴京热议,尚主之风(2/2)
张怀安放下酒杯,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笑道:“李大人说笑了。曹枢副功高盖世,尚主乃是天恩,我怎会觉得不配?只是我酒量浅,怕喝多了失言,反倒扫了诸位的兴。”
“张郎中倒是谨慎。” 李谦哼了一声,“不过也是,如今曹枢副圣眷正隆,咱们这些做下属的,确实该谨慎些,别惹得曹枢副不快。”
这话里的刺,谁都听得出。张怀安却不恼,依旧笑着:“李大人这话在理。曹枢副如今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又要成驸马,咱们确实该敬着。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我听说,前日王府宴上,晋王殿下曾劝曹枢副‘早诞麟儿’,不知曹枢副是怎么答的?”
这话一出,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曹彬已有二子成年,若与公主再生子嗣,这孩子的身份何等特殊 —— 既是皇家外孙,又是国公嫡子,将来极有可能卷入储位之争。张怀安这话,无疑是在提醒众人,曹彬的荣宠背后,藏着多大的风险。
李谦的脸色沉了下来:“张郎中,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晋王殿下那是贺喜,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
“我可没挑拨离间。” 张怀安摊了摊手,“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毕竟,‘麟儿’之事,关乎皇室血脉,也关乎曹府未来,诸位难道就不好奇?”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中立派官员、礼部侍郎薛映开口了:“好了,诸位,今日是为曹枢副贺喜,莫说这些无关的事。来,我敬大家一杯,祝曹枢副与公主新婚快乐,也祝我大宋国泰民安。”
他这话算是打了圆场,众人纷纷举杯,气氛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热络。接下来的宴席上,曹彬旧部和晋王系的人各说各的,很少搭话;中立派的官员则埋头吃菜,偶尔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像在应付差事。
宴席散后,张怀安走出集贤居,晋王的幕僚沈策正站在巷口的马车旁等他。张怀安凑过去,低声道:“沈先生,今日试探了一下,曹彬的旧部倒是忠心,只是那李谦性子太急,容易出错。中立派的官员,大多怕惹祸,不愿掺和。”
沈策点了点头,递给张怀安一个锦盒:“王爷知道了。这是王爷赏你的。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着曹彬一系的动静,尤其是他们与宫里的往来。”
张怀安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他立刻躬身道:“谢王爷恩典!属下一定尽心!”
沈策没再多说,转身上了马车。马车驶离巷口时,张怀安看到车帘缝隙里,沈策正拿着一张纸看,纸上似乎是些名字 —— 想来是曹彬旧部的名单。
与此同时,曹彬的府邸里,也有一场小宴。赴宴的都是曹彬的新旧亲信,如曾经的晋州副将,如今的西川都监王斌以及枢密院主事刘遇等。曹彬没穿官服,只着一身便袍,坐在主位上,脸色平静,听着下属们的贺喜。
“大人,如今您尚主,圣眷更盛,咱们这些做下属的,也跟着沾光!” 王斌兴奋地说,“日后谁再敢跟咱们作对,看他们有多大胆子!”
曹彬却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圣眷盛,风险也大。你们没听说外面的议论?有人说我‘恃功求配’,有人说公主‘委屈下嫁’,还有人盯着‘麟儿’之事。这些话,看似是议论,实则是刀子,迟早会递到陛下跟前。”
刘遇皱了皱眉:“大人,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去澄清?”
“不必。” 曹彬放下茶盏,“越澄清,越引人注意。眼下你们要做的,是管好自己的手和嘴 —— 西川的账目要查清楚,不许有半点差错;私下里不许议论婚事,更不许跟晋王系的人起冲突。咱们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别人就抓不到把柄。”
众人纷纷点头,心里却都清楚,曹彬这话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如今这桩婚事,看似是荣宠,实则是把曹彬架到了火上 —— 一边是宋王的信任,一边是晋王的算计,还有满朝官员的盯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官场的热闹,从来都不在表面的酒盏碰撞,而在私下的眼神、低语和算计。曹彬尚主这桩事,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官员们的野心、恐惧和谨慎 —— 有人想借着曹彬的荣宠往上爬,有人想等着看曹彬的笑话,还有人想在曹彬和晋王之间找平衡。这暗流涌动的官场,比市井的热闹、士林的争议,更让人胆战心惊。
汴京的热闹,终究还是传到了宫墙之内。只是比起外面的沸沸扬扬,宫里要安静得多,安静得有些压抑。
慈明殿里,太后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女诫》,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庭院里的积雪。宫女捧着暖炉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 自从赐婚的消息传开,太后的脾气就变得有些捉摸不定,时而平静,时而烦躁。
“外面的议论,你都听说了?” 太后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宫女连忙躬身道:“回太后,奴婢…… 奴婢听其他宫女说过几句,说…… 说曹枢副年纪大,委屈了公主。”
“委屈?” 太后放下书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永宁自己愿意,何来委屈?那些市井百姓懂什么?只知道看年纪,不知道看人品、看担当。曹彬是个可靠的人,永宁嫁给他,比嫁个只会吟风弄月的白面书生强百倍。”
宫女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太后顿了顿,又道:“后宫里的人,有没有议论?”
“回太后,没有。” 宫女连忙说,“您下了令,后宫没人敢妄议此事。只是…… 只是几位娘娘私下里问过,公主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嫁妆的事,你们按最高规格准备。” 太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红梅,“永宁是刘老将军的女儿,是本宫的心头肉,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首饰、衣物、田产,都要最好的,还要选几个得力的宫女、太监陪嫁过去,也好照看着她。”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宫女躬身应道,正要退下,却被太后叫住。
“等等。” 太后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你去凤阁看看,公主在做什么。若她情绪不好,就说本宫晚些过去看她。还有,告诉凤阁的宫女,不许把外面的议论传给公主,若是让本宫知道有人多嘴,仔细她的皮!”
“是,奴婢记住了。” 宫女连忙退下,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太后。
太后重新坐回软榻上,拿起书卷,却怎么也读不下去。她知道,外面的议论瞒不住永宁 —— 宫墙再高,也挡不住流言蜚语。永宁虽是公主,却也是个十七岁的姑娘,面对满城的议论,心里难免会有委屈。可她不能退 —— 这桩婚事不仅是为了永宁,更是为了朝局。曹彬手握兵权,深得军心,只有把他绑在皇室的战车上,才能确保西川稳定,确保大宋的江山稳固。
腊月的东京,依旧飘着零星的小雪。市井间的热闹还在继续,说书先生的段子换了新的章节,孩童的童谣又添了新的句子;士林的争议也没停,太学门口的诗句被擦掉了,却又有人写了新的;官场的暗流依旧涌动,官员们的酒盏碰撞间,藏着更多的算计;宫闱的涟漪也未平息,太后的担忧、公主的茫然,都藏在红墙之后。
曹彬尚主这桩事,像一场风,刮遍了开封府的每个角落。有人喝彩,有人非议,有人算计,有人担忧。可无论如何,这场风还没停 —— 婚期定在腊月廿八,离现在只有半月。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天,等着看这场 “英雄配公主” 的婚事,究竟会是一场美谈,还是一场暗藏危机的开端。
而此刻的曹彬,正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雪,手里拿着一封来自西川的信。信是西川转运副使吕端写的,字里行间都是 “问候”,却藏着几分试探。曹彬轻轻捏紧信纸,心里清楚 —— 这场围绕着他和公主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