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临危受命,总揽平叛(1/2)

钦差的马蹄踏碎蜀道的晨雾,带着汴京的雷霆之威,直抵成都。

昔日繁花似锦的锦官城,如今满目疮痍。半月前那场由北路军掀起的大掠,如同恶兽的利爪,在这座千年古都的肌体上撕开了深可见骨的伤痕。许多街巷依旧瓦砾遍地,被焚毁的屋宇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像一具具沉默的骷髅,无声地控诉着那场暴行。空气中弥漫着烟尘、血腥与绝望混合的浊息,即便侥幸逃过兵燹的街区,也门户紧闭,市井萧条。偶尔有面黄肌瘦的百姓匆匆穿行,眼神麻木,如同惊弓之鸟。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着城市,但这平静之下,是尚未冷却的余烬,是深植于心的恐惧,是濒临爆发的、对不公与暴虐的刻骨仇恨。

更迫在眉睫的威胁来自城外。叛军首领全师雄,借着蜀中军民对北路军暴行的冲天怨愤,打出“兴蜀”旗号,势力如同滚雪球般膨胀。烽火已从绵州蔓延至汉、彭、简等州,其前锋斥候甚至出没于成都近郊的雒县一带,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时刻准备扑向这座看似虚弱的心脏。

曹彬的中军大帐设在原蜀国枢密院旧址。这里建筑古朴肃穆,相较于王全斌此前选择的奢华府邸,更符合曹彬此刻沉重而警醒的心境。帐内陈设简单,除了必要的舆图、沙盘和文书案牍,并无多余装饰,唯有那面代表宁江军节度使权威的旌旗,无声地宣示着此地主人的权柄与责任。

当钦差在内侍和精锐禁卫的簇拥下,昂然直入节堂,展开那卷明黄诏书时,所有留守成都的文武官员——东路军的将领、惶惶不可终日的蜀地降官、以及几名被紧急召来、面色灰败的北路军高级将领代表,皆屏息跪伏于地,堂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诏书开篇,便是宋王赵匡胤对王全斌、王仁赡等人“纵兵殃民、激成叛乱、丧师辱国”罪行的厉声痛斥,字字如刀,句句似剑,回荡在寂静的节堂之中:

“……王全斌、王仁赡等,受命专征,不思报效,反纵虎狼之卒,荼毒蜀中黎庶!劫掠焚城,奸淫屠戮,无恶不作,致使天府之国,顿成修罗鬼域!更兼驭下无方,苛虐降卒,克扣粮饷,以致怨气冲天,降卒铤而走险,烽烟四起!此等行径,上负孤托付之重,下伤亿兆百姓之心,实乃人神共愤,罪不容诛!”

“着即革除王全斌西川行营前军马步军都部署、武信军节度使等本兼各职!革除王仁赡西川行营都监之职!即刻锁拿,押送京师,交御史台、大理寺严加议处!其麾下涉案将领,一体查办,绝不姑息!”

跪在地上的北路军将领,如史彦德、崔翰等人,听到这里,已是面无人色,汗出如浆,伏地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那冰冷的锁链下一刻就会套上自己的脖颈。

紧接着,诏书语气一转,虽仍凝重,却透出一股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

“……然,蜀地糜烂,叛匪猖獗,非栋梁之材不能挽此狂澜。咨尔曹彬,夙夜忠勤,克己奉公,先前克夔州,定东路,严明军纪,保境安民,功绩斐然,孤心甚慰。当此危难之际,特授尔全权,总揽蜀地一切军政事务!”

“东西两路行营兵马,并蜀中所有军、民、财、政,文武官员,无论品秩,悉听节制!剿抚叛匪,安定地方,恢复秩序,皆由其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

宣读至此,钦差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终落在曹彬身上,声音愈发清晰而有力:

“即日起,擢曹彬为枢密副使,仍领宁江军节度使,加判成都府事,总揽西川军政,便宜行事!”

“臣,曹彬,领命!必竭尽心力,荡平丑类,安抚黎庶,稳固西川,以报主公厚恩!”曹彬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双手过顶,恭敬地接过那卷仿佛重若千钧的诏书,以及代表专征权力的旌节。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权力并非荣宠,而是沉甸甸的责任,是必须踏过尸山血海、涤荡污浊方能完成的救赎。他接过的,是一个被自己人亲手推入深渊的西川,一个稍有不慎便会将自己也吞噬的烂摊子。

钦差完成使命,略作交代后便告辞离去,准备押解已成阶下囚的王全斌等人返京。节堂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暗流涌动。

东路军将领如李处耘、崔彦、刘光义等人,脸上难掩振奋之色。主将得授全权,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摆脱此前被北路军掣肘、甚至被其恶行牵连的憋屈局面,能够放开手脚,按照他们认同的“仁军”之道行事。

蜀地降官,如原蜀国枢密院承旨欧阳炯、成都府判官李昊等人,则大多暗暗松了口气,甚至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盼。相较于王全斌的暴虐无常、视他们如猪狗,这位以“仁军”着称、在夔州等地颇有善名的曹太保,显然是更值得投靠和依赖的对象。或许,在这位新主事的麾下,他们和他们的家族,乃至这满城百姓,能有一条生路。

而北路军残余的那些高级将领,如史彦德、崔翰,以及王全斌的一些心腹牙将,则是个个面色惨白,眼神惶惧,如坐针毡。他们不仅是“戴罪之身”,更是引发这场滔天巨祸的“罪魁”之部属。新任的曹太保会如何对待他们?是秋后算账,还是……他们不敢细想,只觉得脖颈后凉气直冒。

曹彬没有留给众人太多猜测的时间。他缓缓起身,手持旌节,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缓缓扫过堂下每一张面孔。那目光并不凶狠,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看清每个人心底的盘算与恐惧。

“诸位,”他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清晰地在节堂内回荡,“王全斌等罪有应得,国法昭昭,此乃咎由自取,毋庸再议。”

他首先定下基调,将王全斌等人的罪行定性,断绝了任何求情或混淆视听的余地。

“然,眼下叛军势大,烽烟遍地,成都危殆,蜀民倒悬!”曹彬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石之音,“此非争功诿过、计较个人得失恩怨之时!主公授我全权,意在速定乱局,挽狂澜于既倒!望诸位能摒弃前嫌,以大局为重,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说到这里,他目光如电,首先射向那群如丧考妣的北路军将领。

“史彦德!崔翰!”

被点名的两人浑身一颤,几乎是踉跄着出列,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末……末将在!”

“尔等旧部,军纪涣散,士气低落,更兼与蜀中百姓结怨甚深,已成惊弓之鸟,亦是叛军首要复仇之目标!”曹彬语气冰冷,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们的窘境,“本帅令你二人,即刻返回各自营垒,严格约束部下,谨守营盘,无令不得擅出,更不可再有任何扰民、抢掠之行径!过往罪责,暂不深究,且看尔等日后戴罪立功之表现!若能恪尽职守,稳住军心,待平叛之后,本帅自会据实向主公陈情。若再敢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与叛军勾结……”

曹彬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如同冰棱撞击:“军法无情,立斩不赦!勿谓言之不预!”

这既是严厉的警告,也给了一线生机。史彦德、崔翰等人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赌咒发誓:“末将遵令!必严束部下,戴罪立功,绝不敢再负太保恩典,绝不敢再负主公天恩!”

“非是曹某恩典,亦非主公宽容,”曹彬语气森然,纠正道,“乃是给你们,给所有被王全斌裹挟、尚未完全丧尽天良的北路军将士,一个洗刷耻辱、将功折罪的机会!望尔等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机,好自为之!”

打发走这群心神不定的北路军将领,曹彬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需要迅速整合所有力量,理清千头万绪,应对汹汹而来的叛军。

他回到主位,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开始下达一道道清晰明确的命令,如同给这部因内耗、暴行和恐惧而几乎瘫痪的战争机器,重新注入灵魂、方向和动力。

“李处耘将军!”

“末将在!”李处耘慨然出列,甲叶铿锵。

“命你率东路军马步军精锐八千,并从北路军中挑选尚可一用的骑卒两千,合计一万兵马,即刻前出至成都北面咽喉新都!你的任务是,依托地形,构筑坚固防线,严密监视雒县叛军动向!叛军新胜,气势正盛,且熟悉地形,不可与之浪战!以坚守挫其锐气,以游骑侦其虚实,摸清其兵力部署、粮道补给!没有本帅将令,不得擅自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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