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周校长的一件事(1/2)
陈东
1938年,十二岁的我随家人辗转至贵州铜仁,进入国立三中附小求学。命运的机缘巧合,让我住进了右军第——这座青砖灰瓦的老院里,正巧与国立三中校长周邦道一家同住一个大门。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很快就在频繁的照面中消散。每日进出家门,总能遇见周校长清瘦却挺拔的身影,他总是温和地点头微笑,不多时日,连他家中的夫人、孩子都与我们熟稔起来。
周校长的生活简朴得令人敬佩。他虽身为一校之长,却常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脚上是双粗布鞋,与普通教员无异。得知我家除母亲外,还有四兄弟都在三中读书,家境拮据,他便时常关照我们:或是送来几本旧书,或是在食堂加餐时多给我们留些饭菜。久而久之,我与周校长的子女们也成了玩伴,常在天井里追逐嬉戏,老院里总回荡着欢声笑语。
右军第里还有一位特别的人物——周校长的弟弟周邦奎先生。他是个画家,尤其擅长画虎,笔下的猛虎毛发根根分明,眼神锐利如电,仿佛随时能从画中跃出。我常偷偷溜进他的画室,看他调色、勾勒、皴染,一坐就是大半天。印象最深的是他创作的《双虎斗龙》,两只猛虎腾空而起,利爪撕开云雾,与盘旋的巨龙对峙,气势磅礴。那充满张力的画面,像一颗种子,在我心中埋下了对绘画的热爱。
然而,右军第的平静在某一天被打破了。平日里总有人来来往往的周家,忽然变得异常安静。我好奇地张望,只见周邦奎先生独自坐在右厢房,握着一支炭笔,在铅画纸上勾勒出一位老太太的面容。他神情肃穆,笔下的线条缓慢而沉重。直到傍晚,母亲才红着眼眶告诉我:周校长的母亲在江西瑞金病逝了。噩耗传来,整个右军第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纱。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家上下忙碌却又悄无声息。周校长的子女不再嬉笑,连平日里清脆的脚步声都变得轻缓。几天后,周家天井里支起一张长方桌,摆上香炉、烛台和几碟简单的供品。前厅的门上,周校长亲手贴上一张白纸,用苍劲的毛笔写下“望云遥祭”四个大字。周邦奎先生画的老太太头像,被端正地摆在供桌中央,慈祥的面容仿佛在注视着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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