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河畔炊烟(2/2)
她叹了口气,拉开柴门,侧身让开:
“唉……可怜见的……进来吧,孩子。”
小小的茅屋低矮昏暗,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土灶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正熬着稀薄的米粥,散发出诱人的谷物香气。
这香气让我的胃袋瞬间剧烈地抽搐起来。
老妇人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稀粥,又拿出两个粗粝的杂粮饼子。
我和婠绾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着。温热的食物滑入空瘪的胃袋,带来一种久违的、几乎让人落泪的慰藉。
婠绾吃得小脸都埋进了碗里。
趁着吃东西的间隙,我打量着这简陋却整洁的小屋,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奶奶……这里……怎么没什么人呢?其他人家……好像也没动静?”
老妇人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竹凳上,看着我们吃东西,浑浊的眼里没什么波澜,
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村里就剩我们几户老骨头了。
今儿个镇上,听说来了位有学问的刘先生,开馆收学生娃子呢。
村里但凡有娃子的人家,天不亮就都带着娃赶去镇上了,指望着自家娃能入先生的眼,识几个字,
将来……说不定能博个功名,改改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婠绾,
“我看你们兄妹俩……年纪也正合适……咋不去试试?”
刘先生?招生?功名?
我心中了然。这凡俗的出路,离我和婠绾太遥远了。
我们的路,在更凶险、也更莫测的远方,在那《阴阳诀》的禁忌力量之中。
我咽下最后一口粗粝的饼子,含糊道:
“谢谢奶奶……我们……迷路了……还不知道……去哪里……”
我看向身边正小口喝着粥的婠绾,又补充了一句:
“奶奶您的孙子……肯定也去了吧?一定能选上的。”
“孙子?”老妇人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麻木,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老太婆我就孤家寡人一个,守着这破屋子等死罢了。
至于其他人……”
她望向门外空旷的村落,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刻骨的寒意,
“你就当……他们都死了吧。”
空气瞬间凝滞。
那平静话语下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婠绾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停下了喝粥的动作,怯生生地看着老妇人。
我没有追问。这世间的苦难,各有各的惨烈,无需揭人伤疤。
看着老妇人佝偻的背影和空荡荡的屋子,一个念头闪过。
我们需要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恢复体力,弄清方向,甚至……尝试那《阴阳诀》的第一步?
而这老妇人,也需要一点人气,一点慰藉。
我放下碗,站起身,对着老妇人深深一躬,语气诚恳:
“奶奶……我和妹妹……能不能……在您这里……借住几天?”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狼狈,
“我们……收拾一下……也能帮您干点活……”
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彩!
她看着我和婠绾,嘴唇微微颤抖着,枯瘦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婠绾,
又有些局促地缩回,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可……可以!当然可以!屋子……是破了点……但……但能遮风挡雨!
你们……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激动地站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婆我一个人……冷清……太冷清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婠绾的小手,那粗糙如同树皮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暖触感。
婠绾没有躲闪,只是仰起小脸,纯净的大眼睛看着老妇人。
“谢谢奶奶收留。”
我连忙再次躬身,心中也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有了个喘息之地。我指着婠绾,又指了指自己,报出了名字:
“我叫陈沉,这是我妹妹……陈静。”
陈静——这是我给婠绾起的化名,一个平凡而安静的名字,希望能掩去一些过往的痕迹。
至于我自己,陈沉,这沉沦的沉,沉底的沉,便是我在这异世行走的真名。
老妇人抓着婠绾——陈静的手,连连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好……好孩子……陈沉……陈静……好名字……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奶奶……给你们收拾地方去……”
她佝偻着背,脚步却轻快了许多,转身去翻箱倒柜地找被褥。
我站在原地,看着老妇人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正用清澈眼神望着我的婠绾(陈静)。
茅屋外,晨曦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金色的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洒进来,
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这方小小的、暂时隔绝了追杀与血腥的避难所。
河畔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微凉的晨风。
包袱里那枚记载着《青云诀》的玉简,隔着粗布,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
而脑海中,那禁忌的《阴阳诀》法门,却在无声地翻涌,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