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岭南海燕栖盛唐:张九龄的浮沉与王朝兴衰密码(1/2)
2025年秋,西安长安区的唐代墓葬考古现场,铁锹与泥土碰撞的脆响里,一卷泛黄的墓志铭缓缓显露真容。碑刻字迹虽有磨损,“董韶荣”三字仍清晰可辨,考古人员循着史料溯源,竟牵出一段盛唐往事——这位离世于开元二十五年四月廿六日的女子,正是唐代名相、诗人张九龄的发妻。
而此刻再翻《资治通鉴》,恰能查到关键一笔:就在董韶荣离世前几日,张九龄刚从大唐权力中枢跌落,被贬为荆州长史。一边是结发妻子撒手人寰,一边是半生仕途骤然倾覆,开元二十五年的暮春,对这位年过半百的宰相而言,是命运掷下的双重重击。
从岭南瘴疠之地走出的天才少年,到跻身长安朝堂的一品宰相,再到晚年被贬的失意官员,张九龄的六十余载人生,像一条穿越盛唐的河流,既映照着个人的荣光与坎坷,更藏着大唐由盛转衰的隐秘密码。
一、瘴疠岭南出俊才,十三提笔动都督
唐代的岭南,从不是中原文人向往的沃土。彼时的岭南道,辖着今天的闽粤琼桂之地,虽归大唐版图,却因山林密布、湿热难耐,成了瘴气横行的“险远之乡”。诗人宋之问被贬泷州时,曾在诗里写尽此间恐怖:夜里与蛟螭同眠,清晨踏着瘴气赶路;韩愈更直言岭南“鳄鱼大于船”,寻常人踏入此地,堪比闯一场生死未卜的“荒野求生”。
长安二年(后当即应允,下令由张九龄主持修路工程。
可修路之难,远超想象。大庾岭海拔千余米,山势险峻,“仰视青天如一线”,山间溪流纵横,地质复杂。为了摸清地势,张九龄亲自带着随从登山勘探,白天顶着烈日穿梭在丛林间,脚下的草鞋磨破了一双又一双,手上被树枝划满了伤痕;晚上则在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对着图纸反复推演,常常彻夜不眠。
工程动工后,他又召集农闲时节的农民参与劳作,没有大型器械,就靠锄头、铁锹一点点凿山开路,靠绳索、木架一点点运送石料。山间瘴气重,不少民工病倒,张九龄便让人采来当地的草药熬汤,亲自照料;工期紧张时,他也挽起袖子与民工一同劳作,汗水浸透了衣衫,却从未喊过一句苦。
历经数年艰辛,一条长约四千米的平坦大道终于贯通大庾岭。道路宽得能容纳五辆马车并行,两侧栽种的红白梅花,在花开时节香满山路,昔日“颠跻用惕”的险途,变成了“坦坦而方五轨,阗阗而走四通”的通途。
这条大庾岭古道,彻底改变了五岭南北的交通格局:海外货物经岭南上岸,可从古道翻过大庾岭,入江西赣江,再汇入长江,实现了珠江与长江流域的联通;更重要的是,大唐的文化与政令,顺着这条古道向南延伸,岭南的人才与物产,也顺着古道向北流动。明人邱浚后来曾说,这路一开,岭南的人才才得以走出,中原的声教才得以远播,这话半点不假——而对张九龄而言,这条古道既是他留名青史的功绩,更像他人生的隐喻:跨越了岭南与中原的天堑,也为自己的仕途铺就了一条坦途。
三、长安宦海起沉浮,伯乐逝去再登庸
开元八年(720年)后,张九龄的仕途迎来快速升迁,这背后,离不开张说的鼎力扶持。此时的张说,早已重返朝堂,深得唐玄宗信任,从太子侍读一路做到中书令。感念当年的知遇之恩,更认可张九龄的才华,张说多次向玄宗举荐他,还亲自点拨他处理政务的技巧。
在张说的帮助下,张九龄历任司勋员外郎、中书舍人,还被封为曲江县男,食邑三百户,两年内就从六品官员超授为五品,一时在长安朝堂风光无两。可他心里清楚,张说虽宠信自己,却也因偏袒亲信、专权行事,树敌无数,这场风光背后,藏着看不见的危机。
开元十三年(725年),唐玄宗决定赴泰山封禅,任命张说为封禅使。按照惯例,随驾封禅的官员可晋升一级,可张说却动了私心:他故意只带亲信随行,将亲信越级提拔至五品,对其他官员百般排挤;更过分的是,他只给随行士兵加勋,却不赏赐财物,引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封禅前夕,张九龄特意找到张说,劝他:“封禅是国家大典,晋升官员当以德行声望为先,若只偏袒亲信,恐会引发众怒,祸及自身啊。”可彼时的张说,早已被权势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把这番劝谏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封禅结束后没多久,御史中丞宇文融、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李林甫就联合上书,弹劾张说受贿专权。唐玄宗震怒,下令将张说罢官,让他在家修史。作为张说一手提拔的亲信,张九龄自然难逃牵连,被宇文融猛烈攻击,先被贬为太常少卿,后又改为冀州刺史。
看着年事已高的母亲,想着河北路途遥远,张九龄上书玄宗,请求调任近处。玄宗念及他修大庾岭古道的功绩,应允了他的请求,将他调到洪州、桂州任职,兼岭南道按察使,方便他回乡探亲。开元十五年(727年),五十岁的张九龄再度回到岭南故土,站在熟悉的曲江岸边,他写下了《在郡秋怀》:“秋风入前林,萧瑟鸣高枝。寂寞游子思,寤叹何人知。宦成名不立,志存岁已驰。”
五十而知天命,可他的经邦济世之志,还没来得及实现;一生追求的功名,也还没真正立住。秋风萧瑟,落叶飘零,这位被贬的官员,在故土的山水间,藏着满心的不甘与怅惘。他像一只暂歇的海燕,虽暂时收起了翅膀,却从未忘记翱翔的方向。
蛰伏的日子没过多久,命运的转机再度降临。开元十八年(730年)十二月,远在岭南的张九龄收到消息:张说去世了。这位既是伯乐又是知己的长辈离世,让他悲痛不已,提笔写下《祭张燕公文》,字里行间满是怀念:“人亡令则,国失良相,学堕司南,文殒宗匠。”
而长安城里,唐玄宗也在悼念张说的悲痛中,想起了张说生前的举荐——张说曾多次对他说,张九龄有王佐之才,可堪大用。就这样,唐玄宗下诏,将张九龄召回京城,任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主持集贤院事务。
一次,玄宗为给渤海国写诏书发愁,召集张九龄前来。只见张九龄拿起毛笔,略一思索,便挥毫而就,诏书措辞得体、条理清晰,完美契合大唐的国威。玄宗捧着诏书,大喜过望,不禁感叹:“此前我只当你是儒学之士,没想到竟有如此王佐之才,今日得你,当以经术助我治理天下!”
此后,张九龄虽因母亲去世回乡丁忧,可守丧期未满,玄宗就急着下诏书召他回京,诏书里写得恳切:“不有至孝,谁能尽忠?苍生盼你归朝,不可拘泥于常礼!”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张九龄被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次年升任中书令——这个唐代宰相的核心职位,让他终于踏入了大唐权力中枢,站到了仕途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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