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一只死鸟,两种人生(2/2)

终于到了考试这天。天还没亮,贡院门口就挤满了考生,灯笼晃得像片星星海。李松检查了三遍考篮:笔墨、干粮、准考证,一样不缺。他拍了拍张砚的肩膀:“别想了,好好考,我在里头等你好消息。”

张砚点点头,手却抖得厉害,抓着考篮的带子,指节都发白了。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号房,坐下时,膝盖还在打颤。监考官喊“发卷”,他接过卷子,眼睛扫过去,那些字明明都认识,凑在一块儿却像天书。

他深吸一口气,想:“别慌,先做会的。”可笔尖刚碰到纸,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只死鸟又冒出来了——灰扑扑的,躺在林子里,翅膀歪着。“落第”两个字像块石头,砸得他头直发懵。

这道题……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怎么想不起来了?他抓着头发,额头上全是汗。旁边号房的考生“沙沙”地写着,那声音听着格外刺耳,像在催他:“来不及了,你考不上了。”

他逼着自己往下看,可眼睛里的字都在打转,心里的慌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把所有的学问都淹了。他想起小时候掉井里的梦,想起断了的树枝,想起乌鸦的叫声……原来这些都是预兆啊,他早该知道的。

这么一来二去,时间就溜走了。交卷的时候,他的卷子大半还是空白的,墨迹被眼泪晕开了一小块,像个没写完的句号。

李松走出考场时,脚步轻快。他觉得题目虽难,但平时的积累都用上了,写得还算顺。看见张砚失魂落魄地站在墙根下,他就知道不妙。“考得咋样?”

张砚摇摇头,眼圈红了:“考砸了……那鸟说得对,我果然落第了。”

李松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放榜那天,贡院外墙下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的、踩着凳子的,人声鼎沸。李松挤进去,顺着榜单一行行看,看到中间时,眼睛一亮——“李松”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那里,红笔圈着,像朵盛开的花。

他挤出人群,心里头像揣了只欢腾的小鹿,想赶紧把好消息告诉张砚。可找了半天,才在街角的柳树下看见他。张砚蹲在地上,背对着人群,肩膀一抽一抽的。

李松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张砚回过头,脸上全是泪:“我找了三遍,没有我的名字……真的没有……”

“我中了。”李松的声音有点涩。

张砚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恭喜你……你看,我说吧,那鸟就是冲我来的。”

李松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张砚,你真觉得是那只鸟的错?”

张砚抬头看他,眼里满是茫然:“不然呢?那么巧,偏偏在咱们赶考的路上……”

“巧的不是鸟,是你的心。”李松望着远处喧闹的人群,声音慢慢的,“那天看见鸟死了,我只当是个意外,该赶路赶路,该读书读书。可你呢?你把它当成了‘落第’的预兆,从那天起,你就没真正安心过。你总在想‘考不上怎么办’,总在找不吉利的证据,那些学问早就被你的胡思乱想挤跑了,还怎么考得好?”

张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先生早就说过,‘心乱了,啥都乱了’。”李松继续说,“那鸟本身没什么意思,是你自己给它安了‘落第’的意思。就像这街上的人,有人听见卖花的吆喝,想的是‘春光大好’;有人听见,想的是‘花钱买罪受’。事儿还是那事儿,不一样的是心里的念头。”

张砚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泥点子,半天没说话。风吹过柳树,叶子“哗哗”响,像在替他叹气。他想起这些天的煎熬,想起考场上的慌乱,想起那些被“落第”两个字搅得一团糟的日夜——好像……真的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后来,李松衣锦还乡,先生拉着他的手,笑出了眼泪。张砚留在了京城,找了个书馆抄书,一边糊口,一边继续读书。第二年春天,他又路过那片树林,特意停下来看了看,林子里的鸟叽叽喳喳地飞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亮堂堂的。

他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原来那片林子,从来就没有什么预兆,只看你带着什么样的心思走进来。

这世上的事儿啊,本就没什么绝对的好坏。你心里装着阳光,走在哪儿都觉得亮堂;你心里堆着乌云,再晴的天也觉得憋闷。就像那只死在路途中的小鸟,在李松眼里,是生命的偶然凋零;在张砚眼里,却是命运的无情暗示。

说到底,困住人的从来不是事儿,是自己那颗不肯放宽的心。你对着镜子笑,镜子里的人就笑;你对着镜子皱眉,镜子里的人也皱眉。这世间百态,不过是你内心的一面镜子——你是什么样,你的世界就是什么样。

后来张砚又考了两年,终于中了。放榜那天,他特意买了只鸟笼子,去郊外放飞了一只小鸟。看着鸟儿冲上云霄,他站在阳光下,笑得格外敞亮。他终于明白,当年绊住他的不是那只死鸟,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跨过去,天就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