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黔山驴影:一场关于虚架子的山林闹剧(2/2)

可它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呢?万一这是诱敌深入的计策呢?它见过狐狸装瘸,把兔子引到陷阱里;也见过毒蛇盘着不动,等青蛙凑过去就一口咬住。

它蹲在地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

先是甩甩尾巴,把旁边的石子扫得“哗啦啦”响。灰家伙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啃草。

再往前凑两步,故意踩得树枝“咔嚓”响。灰家伙停下嘴,瞪着它,喉咙里“呜呜”了两声,像是在警告。

老虎停住脚,歪着脑袋看。它发现,那家伙虽然瞪着眼,可身子却没动,四条腿还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倒像是……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有点意思。”老虎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要是真生气,早冲过来了,哪会光动嘴不动腿?”

它壮着胆子,又往前挪了挪,几乎能闻到那家伙身上的味儿了——一股淡淡的草腥气,混着点汗味,没啥特别的,不像熊身上的臊气,也不像狼身上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灰家伙突然动了。

它猛地抬起头,耳朵竖得笔直,接着往后退了半步,前腿微微弓起,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老虎赶紧往后一跳,摆出作战的架势:前爪按地,后臀撅起,尾巴翘得老高。它想好了,只要这怪东西敢扑过来,它就先闪到一边,再回头给它一爪子。

可等了半天,那灰家伙也没扑。它只是站在那儿,呼哧呼哧地喘气,像是累坏了。

老虎眨巴眨巴眼,有点懵。这就完了?

它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

灰家伙没动。

再迈一步。

还是没动。

它干脆走了过去,绕着灰家伙转了个圈。转的时候,它故意用尾巴扫了扫那家伙的后腿。

就这一扫,出事了。

那灰家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后腿,“咚”的一声,就往老虎身上踢来。

老虎早有防备,身子一扭,就躲了过去。可它躲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那踢过来的蹄子——光秃秃的,没爪子,没尖刺,圆滚滚的,跟它见过的老黄牛的蹄子没啥两样,就是瘦了点。

“就这?”老虎愣在原地,差点笑出声。

它原以为这怪东西有啥通天的本事,要么会喷烟,要么会吐火,再不济也得有副钢牙利爪。可折腾了半天,就只会扯着破锣嗓子喊两声,急了就抬抬后腿踢一脚?

它站在那儿,看着还在呼哧喘气的灰家伙,忽然觉得这东西有点可怜。

你看它,站在陌生的山里,既不会像猴子那样爬树躲祸,也不会像野猪那样拱土找食,更不会像狐狸那样装乖卖巧。就凭着那点虚张声势的吼叫,凭着那两下无关痛痒的踢腿,想在这弱肉强食的山里活下去?

老虎慢慢走过去,绕到灰家伙的正面。它这次没躲,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着,眼睛里的畏惧早就没了,只剩下一种看透了真相的平静。

那灰家伙见它不走,又想抬后腿踢。可这次,老虎没躲。它只是微微低下头,张开嘴,露出了闪着寒光的獠牙。

“嗷——”它轻轻吼了一声。这声吼不大,却带着山大王独有的威严,震得周围的草叶都抖了抖。

灰家伙的后腿僵在了半空。它看着老虎嘴里的獠牙,闻着那股子混杂着血腥味的气息,忽然蔫了。耳朵耷拉下来,脑袋也低了下去,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哼哼”声,像是在求饶。

老虎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它原本以为碰上了个厉害的对手,能让它好好打上一架,显显威风。可到头来,不过是场独角戏。

它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爪子。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它油亮的皮毛上,泛着金红色的光。

“罢了,”它心里想,“看你也活不成了,不如我来给你个痛快。”

它没再犹豫,猛地扑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没惨叫,没挣扎,甚至没怎么流血。那灰家伙连破锣嗓子都没来得及再响一声,就瘫在了草堆里。

老虎吃饱了,舔了舔爪子上的血,打了个饱嗝。它抬头看了看天,云雾不知啥时候散了,露出了蓝蓝的天,像块洗干净的粗布。

它甩甩尾巴,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山洞走去。走的时候,它忽然想起刚才那灰家伙踢过来的蹄子,忍不住又笑了——原来这世上,真有靠着虚架子混日子的,混到最后,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忘了。

山坳里,只剩下一堆散乱的骨头,被后来的山风吹着,渐渐埋进了土里。

后来,山里的猴子们在树顶上议论这事,说那灰家伙原是平原上拉磨的,仗着长得高点,就总在牲口棚里充老大,谁知被人卖到山里,连自己会干啥都忘了。

老虎听了,没吭声。它只是觉得,这世上的道理,有时候比山里的路还简单:真有本事的,不用咋呼;光会咋呼的,大多没啥真本事。你看那溪边的老石头,风吹雨打了几百年,啥也不说,可谁也搬不动它;倒是那些被风一吹就滚的碎石子,总爱“哗啦啦”地瞎嚷嚷。

从那以后,黔地的山里再没见过那样的灰家伙。倒是老虎,每逢路过那片山坳,总会停下来,用爪子扒开土看看。扒的时候,它眼神里总带着点说不清的意思,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告诫路过的小兽:别被那些晃眼的架子迷了心,真金不怕火炼,虚架子,经不住三扒两挠。

风又起了,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它的话。远处的溪水“叮咚”流淌,阳光落在草叶上,亮闪闪的,照着这片永远藏着真真假假的山林。而那些关于虚与实的故事,就像山里的藤蔓,缠着岁月,一圈圈长下去,长给每个愿意停下脚步细听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