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十八缸水砚池雪:王献之的破茧之路(2/2)
公子,该用午膳了。书童捧着食盒进来,见状惊呼,您的手!献之这才发现指尖渗着血,墨色混着血色在宣纸上晕开,竟像朵歪歪扭扭的墨梅。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此刻自己指尖的血,或许就是成为书家的第一道墨色。
隆冬时节,缸口结了厚冰。献之呵着白气砸开冰层,冰碴子溅进袖口,冻得他打了个寒颤。母亲送来的暖炉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笔尖在字八法间游走。忽然,笔锋在撇画处陡然流畅,如寒梅破雪而出——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笔尖与心意相通的畅快。
看,死砚台也有活过来的时候。王羲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中握着献之去年写废的《乐毅论》,当年我学卫夫人书法,光这个笔画就练了三个月。你看这缸水,看似静止,实则每天都在往下渗,就像功夫,看着没长进,其实都在砚台里、笔尖上。
四、破茧的晨光
太元十一年春日,王献之在西阁书写《洛神赋》。窗外的桃花落在十八口空缸里,他蘸着最后一砚清水,笔锋在翩若惊鸿四字间流转,竟如有神助。墨汁耗尽时,晨光恰好爬上纸端,将婉若游龙游字尾钩染成金色,恍若洛神踏波而来。
此子终成大器。谢安的评价随着春风传入耳中时,献之正望着空荡荡的水缸出神。十八个缸底的水痕,像十八道岁月的刻度,最深的那道里,还沉着他去年冬天磨墨时掉进的碎笔杆。此刻他终于明白,父亲说的水尽字成,不是机械的重复,而是将急躁一点点磨进水里,让耐心一寸寸渗进墨里。
永和十一年,王献之的《中秋帖》震惊朝野。当他与父亲并称为时,有人问起成功的秘诀,他指着家中那排空缸: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把想飞的念头,先化成每天磨墨的半勺水罢了。阳光穿过窗棂,在他眼角的细纹里织出金线,那些曾让他坐立难安的光阴,如今都成了笔下流动的云气。
尾章:砚池深处的星光
暮年的王献之常坐在空缸旁喝茶。孙辈们缠着他讲十八缸水的故事,他便指着缸底的青苔:你们看,这些绿痕比墨痕还深,就像功夫,总要在看不见的地方先扎根。
风吹过庭院,掀起书案上的《鸭头丸帖》,笔势如惊鸿掠水,全然不见当年的滞涩。献之望着远处的兰亭,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墨色可干,水痕可灭,唯有沉下心的日子,永远在纸上活着。
月光漫过空缸,在宣纸上投下十八个圆圆的影子,像十八轮未干的墨团,又像十八颗埋在时光里的种子。此刻的王献之终于懂得,所谓的光环下,从来不是天赋的闪耀,而是把每一滴想速成的急躁,都磨成了砚池里最清透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