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一步一印,糙汉背天(2/2)

娘子。他额头抵着她发顶,声音抖得像被雨打湿的琴弦,到家了。

程七娘蹲下来时,裙角扫过他膝头的血。

她没敢碰苏惜棠,只摸了摸那床裹着人的兽皮斗篷,指尖触到一片潮凉——是关凌飞背上的冷汗浸透了皮子。老吴头的温泉水。她接过木桶,用帕子蘸着水去擦苏惜棠腕间的伤口。

那道被疫鬼抓出的血痕原本狰狞,此刻却泛着淡金色的光。

程七娘的帕子刚碰到痂皮边缘,金纹突然像活了似的往肉里钻,在皮肤下蜿蜒成细碎的星子。

老吴头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他见过地母庙壁画上的灵光,和这金纹一个模样。

不是愈合。他声音发颤,伸手又缩回来,是玉佩在吞她的血,也在还她的命。他指了指苏惜棠颈间的翡翠,那玉原本清透如泉,此刻竟浮着层淡淡的红雾,地母没忘......三年前她跪在地母庙前,用半盏血浇活旱死的苦楝树,地母应了她的愿。

关凌飞的手指扣进苏惜棠腰间的兽皮绳里。

他想起三天前苏惜棠背着药篓冲进疫村时说的话:这病要活人血引,我是福女,我的血该当药引子。那时他追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裙摆被荆棘撕成布条,每踩一步都在泥里洇开红花。

现在他终于懂了,原来福女的血不是白流的,地母收着账呢。

深夜的灶房飘着艾草香。

苏惜棠是被一阵凉丝丝的触感弄醒的——有人往她干裂的唇上抹蜂蜜。

她睁眼时,看见程七娘正举着陶瓶,瓶口还挂着半滴琥珀色的蜜。福女泪。程七娘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蝶,李家阿婆说这是沾过你血的草叶上结的露,能续元气。

苏惜棠笑了,指尖摸到枕边那个陶瓶。

瓶身还带着晨露的凉,她凑到鼻端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药香,像极了她在空间里种的金盏菊。原来我的血,也能变成别人的药。她声音沙哑,却带着点轻快,阿七姐,扶我坐坐。

程七娘赶紧托住她后背。

苏惜棠的目光扫过炕角,小桃正蜷在草墩上打盹,怀里还抱着那本油皮纸包的《活人录》。把《替方手册》拆成口诀。她拽过程七娘的手,在她掌心写画,教妇人们背熟——农闲时在晒谷场教,让孩子们跟着念,记不住的罚摘一筐野菊。

程七娘摸出炭笔,在自己袖上速记。还有猎户。苏惜棠咳了两声,程七娘忙端起蜜水喂她,让他们继续种野药阵,按我画的图,苦楝围外圈,金银花爬中间......他们想断药,我们就让药长满山。她的手指突然垂下来,搭在程七娘手腕上,等我好了,要去看新种的药田......

话音未落,她的眼皮又沉了下去。

程七娘握着她的手,感觉那温度像烛火似的忽明忽暗。

小桃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凑过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苏惜棠的手背:七姐,娘子的手暖些了。

第二日清晨的雾比昨日更淡。

老吴头提着铜壶去愿誓台添水时,远远就看见碑面泛着水光。

他凑近一瞧,碑身的青苔间竟浮出一行新字——血不尽,灯不熄,笔画间还沾着没干的晨露,分明是用软笔写的,和苏惜棠平日抄药方的字迹一个模样。

快来瞧!老吴头的嗓门震得铜铃乱响,地母显灵了!

村民们挤在愿誓台周围,有抹眼泪的,有跪下来磕头的。

最前头的李家阿婆摸着那行字,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是惜棠丫头写的,我认得她的字,写《救急方》时总爱把字最后一点拖长......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外的皇陵地宫深处,传来一声脆响。

第九块倒悬的石碑裂缝彻底崩开,原本刻着契归女承的血字突然化作流光,顺着地脉奔涌而出。

地宫中央的青铜莲花灯剧烈摇晃,灯油泼在刻满符咒的地砖上,映出一条发亮的轨迹——那光流穿过岩层,越过山涧,最终汇入青竹村后的灵泉。

灵泉底的老龟缓缓睁开眼。

它背甲上的青苔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刻了千年的纹路。

龟口中再度凝聚出一片玉屑,上面的字比昨日更清晰了些。

泉水翻涌着升上水面,在晨雾里凝成细小的水珠,轻轻落在青竹村的药田上——那里,苏惜棠新种的金盏菊正抖落露珠,开出第一朵金灿灿的花。

关凌飞蹲在院门口磨药杵。

他的膝盖裹着程七娘缝的粗布,上面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血渍。

听见愿誓台方向的喧哗,他抬头望了眼,又低头继续捣药——苏惜棠的药罐子还在灶上炖着,他得把这味紫背天葵捣得细些,再细些。

阿飞哥。小桃抱着账本跑过来,发辫上沾着愿誓台的青苔,七姐说娘子的手温乎了,中午能喝半碗粥。

关凌飞的手顿了顿,药杵地磕在石臼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药渣,往屋里走。

门槛上还留着他昨夜跪出的血印,此刻正被晨光照得发亮。

他弯腰抱起炕上的人,苏惜棠的头轻轻靠在他肩窝,呼吸比昨日重了些——像春天的溪水解冻,有了活泛的声息。

惜棠。他贴着她耳朵轻声说,药快好了,你闻闻,是你爱的紫背天葵味。

窗外的老槐树抽了新芽,风一吹,落了几点嫩绿在苏惜棠发间。

关凌飞望着她苍白的脸,突然笑了——他知道,等她醒了,青竹村的药田要翻第二茬了;等她醒了,野药阵要往东山扩了;等她醒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