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灯不灭,火不熄(2/2)

割指。苏惜棠从袖中取出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滴三滴血。

针婆子接过针的手在抖。

她当过三十年医正,给皇子公主扎过针,给犯了癔症的宫娥封过脉,却从未用这等方式验证过自己。

但当针尖刺破食指时,她反而平静了——血珠坠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像是要把前半生所有的犹豫都震碎。

三滴鲜血坠入泉心,第一滴刚触水就被卷进漩涡,第二滴沉到半尺又浮起,第三滴却在水面凝成了青莲形状。

针婆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的血珠还在往下淌,她却像被定住了似的:地母认契......她的声音发颤,我师父说过,太医院医首接任时,曾见过灵泉吐莲。

可那是......

那是他们用活人血养出来的假相。苏惜棠蹲下身,泉水映出她眼底的清光,这灵泉认的是救过的命,积的是活人德。

你治瘫了赵老兵,救过南坡村发疹子的娃,这些功德,泉里都有数。

针婆子突然捂住嘴。

她想起昨日清晨去看赵老兵,那老头扶着墙冲她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牙:针大夫,我能自己上茅房了。她想起前晚给王二婶接生,婴儿的哭声震得窗纸都颤,那年轻母亲抓着她的手说:您比送子观音还灵。这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热乎气,此刻全涌上来,烫得她眼眶发疼。

我应。她突然跪下,这次不是为了求,而是为了认,往后我治的每个病人,都记进《活人录》。

以心印血,一页不漏。

苏惜棠伸手拉她,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针留下的,和她自己把脉磨出的茧子,竟有几分相似。

七日后的日头毒得很。

监查使的官轿刚到村口,就被晒得褪色的青布帘裹着的热浪呛得直皱眉。

他掀帘时,正撞见三个光屁股娃追着芦花鸡跑过,个个脸上红扑扑的,哪有半分病容?

青竹村的百姓,都吃什么续命?他把茶盏往案上一墩,茶沫子溅在崭新的湖蓝官服上。

回大人话,我们吃野菜粥。最先开口的是张婶子,她捧着个豁口陶碗,碗里漂着几根荠菜,您瞧,这是今早刚挖的。

还有山薯!王大胆扛着半袋灰扑扑的山薯过来,我家地窖存了半窖,够吃到新粮下来。

监查使的眉峰越拧越紧。

他派去的暗桩明明回报说青竹村在偷偷种药,可眼前的药圃里,只有几株蔫头耷脑的野菊——哦不,仔细看,那些所谓的根本是老吴头特意移栽的苦苣菜,叶子边缘的锯齿都跟药草一个样。

那这是什么?他抓起案上的《村民康健簿》,封皮磨得发亮,内页却写得密密麻麻:五月初三,李狗子咳嗽三声;五月初四,刘阿婆喷嚏两下......翻到最后一页,竟还贴着张歪歪扭扭的图表,用红笔画着咳嗽日减图。

这是阿青记的。说话的是个穿青布衫的小少年,缩着脖子却硬撑着抬头,程娘子说,病得清楚,才能好得明白。

监查使捏着簿子的手青筋直跳。

他在太医院当差时,见过太多粉饰太平的账册,可这本里连赵老兵今日扶墙走了七步都记得分明,墨迹有深有浅,一看就是不同日子补记的。

他突然扯过阿青的手——少年掌心有墨渍,指甲缝里塞着炭灰,分明是常握笔的。

他把簿子往地上一摔,官靴碾过五月初七,全村无咳那页,算你们运气!

当夜的灵田被月光浸得发白。

苏惜棠盘坐在田中央,玉佩贴在心口发烫。

她能感觉到晶丝顺着血脉游走,从指尖到心脉,最后在丹田处汇成龙形——这是空间与她彻底认主的征兆。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随身带的羊皮卷上。

笔走龙蛇间,最后一句医训跃然纸上:药无正邪,唯问本心。

话音未落,九道金光从地底窜出。

苏惜棠抬头,只见空中浮着九座石碑的虚影,第八碑旁那个模糊的符号突然亮如星子。

而更远处,皇陵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座沉眠千年的第九碑,终于裂开了。

幽蓝光芒中,倒悬宫殿的轮廓若隐若现。

碑底四个血字在光中流转,像是等了太久太久:契归女承。

晨雾未散时,关凌飞推开院门,就见苏惜棠坐在廊下石凳上。

她的指尖泛着青白,像被雪水浸了整夜,可眼底却亮得惊人。

他刚要开口,就见她突然抬头,望向皇陵方向——那里的晨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凌飞。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一颤,明日,该去医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