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裂圭不作泪,誓台立人心(2/2)
暮色漫上青竹岭时,愿誓台的纸卷已经堆成了小山。
关凌飞蹲在台边,帮小栓子把“护好福灯”的纸贴正,抬头忽见远处官道腾起尘烟。
“阿棠,你看。”他搭着凉棚,“三匹快马,往村里来了。”
苏惜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空间里的青莲突然绽放,第六瓣花瓣上的金纹,正沿着她的血脉,往心口漫去。
老吴头粗糙的指腹还停在“愿誓”二字的刻痕上,村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苏娘子!府里的人!”放哨的二柱从土坡上连滚带爬冲下来,腰间的铜铃撞得叮当响,“三匹快马,带头的穿青绸官靴,怀里还抱着个红漆木匣!”
苏惜棠刚直起腰,关凌飞已把她往身后带了半步。
他望着腾起的尘烟,短刀在腰间蹭出细碎的响:“上回县太爷来,带了二十个衙役。这回就三个人……”
“是周崇安的人。”程七娘不知何时站到了台边,指尖抵着下巴,“前日我让老陈头往府城送了份《青竹愿力纪要》,说咱们的愿誓台‘上承天听,下聚民信’。周崇安闭门三日,该是想通了。”
马蹄声在愿誓台前刹住。
为首的青衫随从翻身下马,木匣往台面上一放,“当啷”震得纸卷乱飞。
他撩起衣襟露出腰间铜牌——永安府尹亲卫的虎纹牌:“周大人说,青竹村自治合规,愿誓台可作民间立约之所。”他打开木匣,取出泛黄的公文,“这是批文,还有府城新立的碑拓。”
程七娘抢在苏惜棠前抽走碑拓。
她扫了眼字迹,突然笑出声,墨点在鬓角抖成小团:“好个‘治世不在敕令,在人心所向’!周崇安把《青竹实录表》刻在城门,倒像是给自个儿立了块护身符。”她把碑拓拍在苏惜棠掌心,“他怕了。上回玄尘子闹事,咱们村的青壮举着锄柄往衙役跟前凑,说是‘要护自个儿的誓’——兵丁刀都举不稳。”
苏惜棠摸着公文上的朱红大印,指腹被烫了般缩了缩。
她想起前日李阿公攥着麦种说“这誓比官印沉”,又想起小栓子把“护福灯”的纸贴得比谁都高。
原来周崇安不是允了他们的愿,是看清了——这愿,早成了比官法更硬的铁。
“阿棠。”关凌飞突然扯她衣袖,声音压得极低,“我去乱葬岗巡查,那渗血的残碑不对劲。”他从怀里掏出截焦黑的藤蔓,“周围的野葛全枯了,昨天还在裂缝里乱抓的黑手,今儿被什么东西弹得焦黑。”他摊开掌心,几片焦叶上还粘着暗红碎渣,“我掰了块碑角带回来,你放空间里看看。”
苏惜棠捏着焦叶踏进空间。
识心草刚沾到叶片,便“唰”地竖起,草尖直指残碑方向。
细弱的草茎突然发出蜂鸣:“愿誓已立,邪不得近。你们立的不只是台,是一道界。”
她猛地退出来,撞得关凌飞踉跄。
“扩建愿誓台!”她抓过关凌飞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能摸到空间青莲的震颤,“把台基跟村东头的暖晶矿、村西头的温泉眼连起来!程七娘,你带小桃画结界图;老吴头,让王木匠准备二十根青石柱——咱们要把这道界,扎进地底下!”
暮色漫上青竹岭时,百音树突然发出清响。
那声音像碎玉落进泉眼,又像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正在砌台基的村民全停了手,小栓子的瓦刀“当”地砸在脚边。
小满从树后窜出来,发辫散了也顾不上,扑在树干上哭得打嗝:“它、它说话了!说‘九锁断一,魂门微启’,还说‘守墓人南徙,非逃,是召’!”
众人跟着她往灵田跑。
泉心的青莲不知何时又开了一朵,六片花瓣缓缓旋转,莲心投出淡金色的光——是永安县的地图!
七处红点像跳动的火苗,全在曾闹过疫症、旱荒的地方。
“他们在喊。”苏惜棠摸着投影里最亮的红点,那是离青竹村三十里的烂泥洼,去年死了半村人,“他们需要光。”她转头看向关凌飞,眼里的光比青莲还亮,“咱们不是只有一盏福灯了,咱们有愿誓台,有结界,有……”
“有能把光送出去的手。”程七娘接口,她的账本不知何时换成了纸笔,“我明儿就带小桃去烂泥洼,先教他们立愿誓,再教种高产稻。”
“我带猎户队打前站。”关凌飞拍了拍腰间短刀,“那些地方野物多,我驯的狼崽能守夜。”
老吴头突然蹲下来,用钉锤敲了敲新铺的石板:“我让孙子把刻刀带来,给每个村的愿誓台都刻‘言出如钉’。”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咱青竹的光,该照得远些。”
夜更深时,关凌飞送苏惜棠回屋。
路过村口的了望哨,守夜的二柱突然扯着嗓子喊:“西边!有火把!”
两人同时抬头。
山风卷着模糊的呐喊声刮过来,像远处的闷雷。
关凌飞的狼崽从草窠里窜出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苏惜棠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空间里的青莲正抖得厉害。
她望着西边翻涌的夜幕,轻声道:“该来的,终归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