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久旱逢甘(1/2)
又过了几日,早春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孙策难得偷闲,正在后院的亭子里,将宝贝儿子孙韶高高举起,听着小家伙兴奋的“咯咯”笑声,自己也像个大孩子般跟着傻乐。
韶儿被他逗得手舞足蹈,口水都滴到了他尊贵的“主公”衣襟上。
大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含笑看着父子嬉闹,手中做着女红,岁月静好。
然而,这份难得的温馨很快就被打破了。
鲁肃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步履匆匆,手里拿着一封显然刚收到的信函。
孙策眼角余光瞥见,眉头立刻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方才的轻松笑意瞬间淡去。
他小心地将还在咿呀学语的韶儿放下,温柔地交还给大乔,动作与刚才举高高的豪迈判若两人。
然后,他才转身,沉着脸接过鲁肃递上的信。
信是刘备写来的,措辞依旧客气,但字里行间那种步步紧逼的意味却遮掩不住——
无非是再次询问孙策对于“借驻南郡、共抗曹操”之事的考量结果。
孙策一目十行地看完,胸中那股压了几日的烦躁瞬间被点燃。
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似乎还不解气,又三两下将它撕得粉碎,狠狠扔在地上,怒道:
“烦死了!这大耳贼,催魂吗?!这才过去几日?又催?!”
一旁的鲁肃见状,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低声道:
“主公息怒……那刘备毕竟是一方之主,身份特殊,长时间滞留在我江东,于他颜面有损,也难免惹人猜疑。他急催回复,也是情理之中。若是主公再拖延下去,只怕……只怕他会心生疑虑,甚至觉得我东吴毫无诚意,反倒……”
“反倒什么?”
孙策猛地抬起头,一双虎目灼灼地瞪向鲁肃,那目光里的警告让鲁肃瞬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亭中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凝滞。
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大乔轻轻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孙策身边,手温柔地搭上他紧绷而坚实的肩膀,声音柔和:
“夫君,何必动气?此事,主动权在我东吴手中。南郡是我们打下来的,借与不借,何时借,如何借,都该由夫君你来定夺。既然心中尚未思虑周全,便不必急于答复他人。他催任他催,夫君自有主张便是。”
大乔的温言软语如同清凉的泉水,稍稍浇灭了孙策心头的躁火。
他叹了口气,握住大乔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落寞与抱怨:
“夫人说的是……可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无论是的文官,还是武将,十之八九,都劝我答应此事……他们就像是提前商量好,张了一张嘴似的!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大乔微微一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划,问道:
“那夫君你自己的意思呢?抛开所有人的劝说,你自己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孙策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自然清楚他们说的那些理由。曹操势大,借刘备之力缓冲,对我江东有利。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可是……”
他顿了顿,眉头又拧了起来,那份不甘和某种更深层的顾虑再次浮现。
大乔了然地看着他,轻声替他接了下去:
“可是……你心里,想知道公瑾的看法,对不对?”
孙策猛地看向大乔,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用力点了点头,握紧大乔的手:
“知我者,唯有夫人也。南郡……那是公瑾拼了命换回来的!此地该怎么处置,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说话,也……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我的不甘!”
说完,他似乎才想起旁边鲁肃还在一旁杵着,便立刻转头,没好气地咳嗽一声,瞪了他一眼: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我与夫人说话吗?退下!”
“哎哎!是,臣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鲁肃连忙躬身,这才意犹未尽快步退出了后院。
待鲁肃走远,后院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孙策方才在臣子面前强撑的威严和烦躁瞬间垮塌下来。
他长臂一伸,将大乔纤细的身子整个揽入自己宽阔坚实的怀中,甚至还不满足似的,弯下腰,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使劲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这主公,真难做!比带兵打仗难上一百倍!打仗只管冲锋陷阵,砍杀敌人便是,那才叫痛快!可这些事……又要权衡利弊,又要顾及人心,还要防着别人的算计!烦都烦死了!”
大乔被他这反差巨大的举动弄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身形高大健硕、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夫君,此刻却在她怀里撒娇抱怨。
她轻轻环住他宽阔的后背,温柔地拍抚着,柔声道:
“能者多劳,夫君是天生的领袖,自然要担起更大的责任。慢慢想,不急。”
夹在父母中间的小韶儿,忽然“嘿嘿嘿”地傻笑起来,晶莹的口水又流了一下巴。
孙策听到儿子的笑声,从大乔肩上抬起头,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中的烦闷散去了些。
他伸出手,用拇指轻柔地为韶儿擦去嘴角的口水,目光也变得柔和无比,对着懵懂的儿子问道:
“韶儿乖,告诉爹爹,这事……爹爹到底该怎么抉择才好?是借,还是不借?”
小韶儿当然听不懂这复杂的问题,他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用模糊不清地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一个字:
“爹……爹……爹……”
孙策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呼唤,再看看怀中温柔注视着他的夫人,那一瞬间,家国的重担、盟友的算计、臣子的劝谏,仿佛都被这浓浓的温情暂时隔开了。
他低头,在儿子额头和妻子脸颊上各亲了一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罢了,催就催吧,他孙伯符,就忍耐着吧,谁让他是主公呢?
……
到了夜晚,喧嚣了一日的孙府终于安静下来。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廊庑点起了柔和的灯笼,投下静谧的光晕。
主卧房内,陈设极尽豪华大气。
地上铺着厚实繁复的地毯,靠墙是多宝阁,陈列着各色珍玩。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垂着厚重的锦帐,帐钩是精致的金镶玉。
大乔正侧坐在床边,怀中躺着睡眼朦胧韶儿。
她一手轻拍着儿子的背,嘴里哼着轻柔的江东小调,目光却带着一丝忧虑望向门外。
她轻声问侍立在一旁的侍女:
“伯符……还在书房吗?”
侍女连忙低声回禀:
“回夫人,是。主公自晚膳后便去了书房,一直到现在,未曾唤人,也不许人打扰。”
大乔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了然——
孙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怕是心中苦闷,难以排解。
“罢了……”
她心中暗道:“这些日子,他为了江东,为了南郡之事,心中定是压了许多苦闷。今夜……就好好犒劳犒劳他吧。”
想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而笃定的微笑。
见怀中的韶儿已经呼吸均匀,沉沉睡去,她便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抱起来,递给一旁的奶娘,轻声吩咐:
“韶儿睡了,把他抱到偏房去,今夜你们仔细照看着。”
然后,她对贴身侍女略一颔首,声音虽轻,却意有所指:
“服侍我沐浴更衣,用……那套新制的寝衣。”
侍女跟随大乔多年,瞬间心领神会,脸上也露出会意的微笑,立刻应道: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准备。” 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下去安排。
而此刻,书房内的景象,正如大乔所料。
书房同样宽敞,但不同于卧房的奢华,更显庄重。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竹简与帛书。
一张巨大的书案摆在正中,上面文房四宝齐全,还摊开着一些未处理的文书。
可孙策没有在处理公务。
他紧锁着眉头,手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对着铺开的宣纸,狠狠地写着什么。
他的字迹本就以豪迈奔放、力透纸背着称,此刻更是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闷与戾气,笔锋凌厉,墨迹浓重,几乎要划破纸张。
纸上写的不是什么诗句文章,翻来覆去,几乎都是“刘备”、“南郡”、“借”、“不借”这几个字,越写越乱,最后几乎成了墨团。
“哐当!”
他终于忍耐不住,将笔狠狠往旁边的笔洗里一扔。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朝着门外大喊:
“来人!拿酒来!”
“是!主公!”
门外的侍从不敢怠慢,连忙应声,不多时便捧着一壶温好的酒和一只玉杯,恭敬地送了进来,小心地为他斟满。
孙策看也不看,不耐烦地挥手:
“放下,退下!我自己来!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是是!”
侍从连忙放下酒壶,躬身退了出去,并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孙策一人,还有满室的寂静与压抑。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却似乎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燥郁。
他连着自斟自饮了好几杯,脸上渐渐泛起红晕,胸中的那口闷气,仿佛才随着酒意,长长地吁了出来。
“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摇曳的烛火,眼神有些迷离:
“罢了罢了!借就借吧!为了江东,为了大局……这点憋屈,我孙伯符,忍了!”
醉意和反复的自我说服,似乎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定了定有些昏沉的神思,重新坐直身体,拿过一张崭新的信笺,铺在面前。
又取过一支笔,蘸饱了墨,准备落笔,给刘备写下那封他极不情愿、却又似乎不得不写的“同意借南郡”的回信。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这短短几行字,仿佛重逾千斤。
就在他心一横,准备落下第一个字的刹那——
“咚咚咚!”
一阵极其急促又慌乱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伴随着侍从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
“主公!主公!”
孙策手猛地一抖,笔尖上一大滴浓墨,“啪”地一声,正好滴在了那张干净的信笺中央,迅速洇开一团刺目的污迹。
“喊什么!闭嘴!没听见我说不许打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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