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孤注一掷(2/2)
周瑜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的笑意,他抬手拍了拍程普坚实的肩膀,语气肯定:
“劳程将军挂心,夫人已无恙,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
程普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猛地松弛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而,这轻松仅仅持续了一瞬,他脸色骤然一变,竟后退一步,单膝重重跪地,抱拳低头,声音沉痛而充满自责:
“都督!属下失职!未能及早洞察杜家的动向,未能及时阻拦那罪女前往庐江,致使周夫人受此惊吓与伤害!此乃属下大过,请都督降罪责罚!程普绝无怨言!”
周瑜看着他跪下的身影,没有立刻说话。
他上前一步,双手稳稳地扶住程普的双臂,用力将他搀扶起来,目光平静却极具力量地直视着程普充满愧疚的眼睛。
“程将军,”
周瑜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正:
“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程普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瑜继续淡然说道,条理分明:
“其一,你派出的那队吴军骑兵,行动迅捷,判断精准,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射杀首恶,护卫夫人周全,若非他们,后果不堪设想,此乃大功一件。”
“其二,在我离开南郡这些时日,郡中政务军务,皆由你代为执掌,处置得当,内外安稳。你调度有方,稳住了大局,此乃坐镇之功。”
程普听着周瑜逐一列举他的功劳,而非罪责,一时间心潮澎湃,喉头哽咽,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瑜却已不再多言,他转身走到案几旁,亲手提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然后递到程普面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程将军,这几日,辛苦了。喝完这杯茶,便回去好好休息吧。南郡……接下来还有许多事,需要倚仗将军。”
程普看着眼前这杯由都督亲手斟满、递来的茶水,又看了看周瑜那带着信任与托付的眼神,心中所有的愧疚、不安都化为了滚烫的忠诚与感动。
他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恭敬地接过茶杯,如同接过军令状一般,仰头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谢……都督!”
他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与激动。
放下茶杯,程普再次抱拳,深深一礼,然后才转身,迈着沉稳有力得多的步伐,退出了书房。
周瑜的目光重新落回案头的文书上,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冰冷。
内部的安抚已毕,接下来,便是对外部敌人的雷霆手段了。
——
第二日清晨,太守府前的告示牌下,早已被闻讯赶来的江陵民众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如同煮沸的开水。
一个瘦高的男子挤在前面,指着告示对身旁的人低声道:
“怪不得!前几日就隐约听闻杜家那位千金意外身亡了,可杜家对死因一直遮遮掩掩,讳莫如深!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杜家帮佣,偷偷告诉我,出殡那天,棺材轻得不对劲,里面只怕连个全尸都没有,身子都是用棉花丝绸填充的假人!”
旁边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立刻接话,脸上满是同情:
“天爷啊!周夫人真是可怜!怀着身孕,与周太守分隔两地,独自养胎,已是辛苦,竟还要遭遇这般毒手!那些杀千刀的刺客,怎么下得去手!要我说,周太守还是太仁慈了,换做是我,早就带兵把他杜家满门抄斩,以绝后患!”
一个看起来有些见识的老者捋着胡须,忧心忡忡地补充:
“你们还不知道吧?前晚,杜海养的那些门客,跟疯了似的,趁夜冲击太守府!死了好些吴军呢!这等无法无天、睚眦必报的家族,若是继续留在南郡,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杜家简直就是地方的毒瘤啊!”
就在群情激愤,议论达到高潮时,太守府那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一身朱红太守官服、神色肃穆的周瑜,在护卫的簇拥下迈步而出。
“周太守到——!”
护卫高声唱喏。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年轻而威仪的太守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瑜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沉稳地说道:
“诸位乡亲,前几日因家中突发变故,本太守不得不暂离南郡,致使郡中政务有所耽搁,身为父母官,此乃失职。今日特来,向江陵的百姓们致歉。”
说完,他竟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微微拱手,行了一礼。
这番举动,让民众们既感意外又觉动容。
立刻有热血青年在人群中高喊:
“杀了杜海!”
“灭了杜家!”
“为民除害!”
声浪再次掀起。
周瑜抬起手,让沸腾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周瑜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令人信服的公正:
“诸位的心情,本太守感同身受。然,国法如山,政令需明。本太守在此向诸位保证,我绝不会因一己私怨,便妄动刑罚,罔顾律法。”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承诺:
“请江陵的父老乡亲们,耐心多给予些时日。待我吴军将其所有罪证一一查实、落实,证据确凿。”
“我必以雷霆之势,将其一举歼灭!绝不容此等祸国殃民、目无王法之辈,继续为害南郡,惊扰百姓!”
“好——!”
“周太守英明!”
“我等信服!”
——
与此同时,杜府之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风声鹤唳。
昔日倚仗杜家权势、横行江陵的门客们,如今大多已被吴军扣押,投入大牢,只待罪证确凿后一并落罪问斩。
偌大的府邸,显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些忠心的老仆和少数几个杜海暗中蓄养、未曾暴露的死士。
内室之中,杜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头发散乱,眼窝深陷,昔日作为地方豪强的精明与气度荡然无存。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盒,那里面装着的,正是他爱女杜若的佩剑。
他枯槁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冰凉的盒盖,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滴落在木盒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若儿……我的若儿啊……”
他声音嘶哑:
“你……你虽有错,千错万错,不该动那周夫人……可那周瑜……周瑜他也太狠毒了啊!他竟……竟连个全尸都不给我儿留下!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空寂的房间,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周瑜!我杜海在此发誓,就算拼尽这条老命,倾尽我杜家所有,也定要让你……替我若儿陪葬!”
“若儿……我苦命的若儿,你生前那般爱慕他,至死都念着他……为父……为父这就成全你!这就送他周瑜下去陪你!愿你们在阴曹地府……能做一对夫妻!”
他猛地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唤来一名亲信死士,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去!拿着我的令牌,动用我们这些年暗中积攒的所有力量,联络那些收钱卖命的亡命之徒,将我们能调动的所有兵马,全部集结起来!五日,我只给你五日时间!”
他死死盯着亲信,浑浊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一字一顿地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五日后,夜半三更,目标只有一个——进攻太守府,不计代价,不论生死,给我取下周瑜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