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瑜亮之争(1/2)
此时,西麓蜀营之内,天光未大亮,营帐中却灯火通明。
诸葛亮正伏案而坐,与几位亲信低声商议江陵西侧的布防与接下来的行动。案上的沙盘已堆满了细沙和小旗,象征着各营兵力分布。
诸葛亮指着北侧一隅,说道:“若吴军果真打算反攻江陵城,必然趁魏军调防之际动手,我们可以借机骚扰,时机就在今明两日。”
“周瑜那人,向来心细如发,此战受伤之后,反倒更显沉稳,不可小觑。”
正说着,一名蜀军斥候飞奔进帐,跪地禀报,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惶急:“军师!不好了!周……周瑜往我军营地方向而来!身后还带着几百吴军将士,气势汹汹,看样子不像是来议和的!”
帐内一时安静,几人互望,神色皆是一变。可诸葛亮却神情未动,只抬手轻抿一口盏中热茶,仿佛这早已在他意料之中。轻轻一叹,他放下茶盏,语气沉稳地道:“慌什么?他既如此郑重其事,我便也以礼相待。”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整肃中军,不得轻举妄动。”
说罢,他抬手整了整衣冠——今日日光微凉,他未着战袍,而是换了一袭墨蓝色直领儒袍,衣料清雅,纹饰素净。他取下案旁玉冠,亲自束发戴上,再将玉佩系于腰间,整了整衣摆衣襟,动作不紧不慢,尽显儒者之风。
一旁亲信见他如此郑重,不由问道:“军师要亲自出面?”
诸葛亮微微一笑,语中含意颇深:“他是东吴都督,我是蜀汉军师……他既前来,必已经知晓我在此,于情于理,我自然是要应对的。”
说罢,他步出营帐,只见晨光微洒,朝雾未散。诸葛亮负手前行,长袍随风微扬,众亲兵随行,却不发一言。
前方土丘上,果然乌压压一片身影逼近。诸葛亮眯起眼,望向前方领头之人——一袭白衣的周瑜正立于军前,文士之姿,头戴玉冠,手持羽扇,眉目如画,只是神情间多了几分冷峻与讥讽。
诸葛亮停步,拱手先行致意,语气中含着几分故作惊讶:“周都督,别来无恙。您安好?”
周瑜亦拱手还礼,羽扇轻摇,口中淡淡道:“劳烦孔明挂念,公瑾安好,只是前些时日中了流矢,尚在调养。”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诸葛亮——此人今日也未着铠甲,却仍如以往般从容不迫,气度翩然。
周瑜轻笑,眼角微挑:“只是……我看孔明似乎也清瘦了不少。莫非近日也是军务繁杂,忧劳过甚?”
此言语气温和,实则暗藏锋芒,意在讽刺诸葛亮。
而诸葛亮闻言,却并不动怒,只轻轻一笑,抬手抚摸着腰间玉佩,语调轻缓而有力:“主公命我巡视荆州诸地,体察民情,偶至江陵,暂作歇脚而已。毕竟,这江陵,原本是我蜀汉之地,我又怎敢耽搁?”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周瑜身后那一众吴军将士,语气忽而一转,笑意中略带讥讽:“不过……看公瑾今日这般阵仗,莫非是……已将江陵视作私产,容不得我等驻足片刻?”
周瑜闻言轻轻一笑,语气看似温文,眼中却隐有锋芒:“怎会?你我是盟友,有盟约在前,按理,原是公瑾我招待不周,不知孔明在此,今日前来赔罪。”
诸葛亮神色微微一动,心中却不由得暗忖:周公瑾,果然伶牙俐齿,举重若轻,分寸拿捏得当。
他微微一笑:“公瑾言重了。你我吴蜀联盟,唇齿相依,我自然知晓都督为江陵之战劳神伤身,日夜操劳。我也实在不愿打扰,这才没有事先告知都督。”
话音未落,周瑜眼神陡然一凌,温润如玉的面容顿时锋利如刃。他冷笑道:“哦?不愿打扰?可……近日孔明似乎打扰了不少,实在是让公瑾我头疼得很。”
话中之意,已是质问。
诸葛亮神色微沉,手指轻轻拂过袖间玉佩,缓声道:“周都督,凡事要讲‘证据’二字。空口白话,岂能服人?”
可忽然,周瑜上前一步,站定在诸葛亮面前,双眼直视着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诸葛亮不由得紧张了一丝,手紧紧捏住玉佩。
随着风声,周瑜的声音却极稳极低,宛若沉雷滚过心头。
“孔明,我知你我终究不属于同一阵营,这些年的明争暗斗、互试谋略,你我的情谊早已与利益二字牵扯,可公瑾我——”
他说到这,语气微顿,眼神却难得真挚,“我一直很是欣赏你的才情与谋略,心中敬你为君子,若抛开家国立场,你诸葛亮,必是我周瑜的知音与挚友。”
这一席话,顿时令诸葛亮一震。他原以为周瑜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嘲讽羞辱,万未料想,这个昔日兵戈相向的对手,竟会当众吐露出一份近乎惺惺相惜的坦白之语。
他一时语塞,正待答话,却见周瑜眸色一沉,语气忽地转冷:
“可这些日子……我才发现,我看错了人。”
诸葛亮微微眯眼,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安,终于问道:“都督的意思是……?”
周瑜低头片刻,再抬眼时,眼底竟有一丝疲惫与失望:“公瑾惭愧,识人不周。我眼中的君子,竟是小人。”
话音如刀,划破营前薄雾,周遭顿时寂静无声,风都仿佛停了。
诸葛亮闻言,面上泛起一丝赤红,羞愤之色一闪而过,他忽地冷笑,强作镇定:“你以为你是谁?君子,小人……岂由你周公瑾一人评断?”
周瑜依旧紧盯着诸葛亮的双目,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沉静的悲怆。他缓缓开口,语声低沉却坚定:“我原也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毕竟,乱世之中难觅知音。你才华绝伦,胸藏万卷,又善谋略、识大局,我很是敬你,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为你找借口,或许……或许你有你的逼不得已,你受人逼迫,或许,你是无心之失,或许……许多个或许......”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住,旋即,他抬起手,猛地抓住诸葛亮的手腕,将那只素来执笔运筹的手掌按向自己右肋的伤处,低声却沉重地说道:“孔明,你敢发誓,你从未有意害我?”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诸葛亮的手落在周瑜右肋的伤处,即便隔着衣物,他也能感受到那一处肌理不再平滑,疤痕凹凸交错,触手粗粝如铁,正好与自己的手掌大小相若。那道疤是箭伤,也是毒痕,更是一次致命的阴谋。
诸葛亮的指尖颤抖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悔意与愧疚自心底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的呼吸开始紊乱,眼神摇曳不定。可他终究还是猛地甩开了周瑜的手,退后一步,仿佛那一触即是滚烫的铁灼。他瞪着周瑜,声音里满是崩溃与愤怒,几乎咆哮而出:
“害你又如何?!你我本就是各为其主!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为何?!为何我要与你生活在同一时代?!既生亮,何生瑜!有你在,蜀汉难成大业!只有你死了,主公才有机会夺回汉室!什么三分天下!这天下,本就该属于我蜀汉!”
话音落下,营中一时寂静如死。
周瑜静静地听着,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可他的双眼,却缓缓失去了光亮,写满了沉沉的失望。
他不明白,昔日那个以儒雅闻名、与他谈笑风生、棋盘对坐纵论天下的对手,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可他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站在那里良久,才喃喃开口,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
“孔明……其实你我,原不必这般......”
“你可知,我曾设想过,倘若有一日战火熄灭,江山重归太平,我愿与你携酒登楼,看江南春水,共论古今成败。你执琴而弹,我执棋而思,纵谈风月,诗文往来。”
此话一出,诸葛亮默默低下了头,目光微敛,神色复杂。他从未在旁人面前失态至此,一时间也说不清,是愧疚,羞怒,还是哀伤。他曾自诩理智过人、喜怒不形于色,可今番,却在周瑜面前,彻底失控了。
他低声喘息,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而周瑜,并未再言语。他站在晨雾微散的山坡之上,望着不远处的营帐、旌旗、与红日初升的天边。风吹起他羽扇下的衣袂,青衫微动,玉冠上的流苏轻轻颤动,却怎么也掩不住他眼底那一丝悲凉。
他没有再看诸葛亮,只抬手轻轻一挥,身旁的亲信便将一封旧纸递上。那是一纸略显泛黄的竹简,封面仍可见吴蜀联盟的印章,封缄处还以朱砂绘印“同舟共济”四字,苍劲有力。
周瑜示意将其交予诸葛亮。
诸葛亮迟疑片刻,终是伸手接过。他低头缓缓展开,那纸上的字句一一映入眼帘——
《东吴蜀汉同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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