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荣妻荫子(1/2)
这日清晨,江陵在一片寂静中苏醒。
推窗望去,只见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
细密晶莹的雪粒,从铅灰色的云层中簌簌落下,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屋瓦、街巷与枯枝,将昨日尚且萧索的冬景,装点成一个素洁纯净的世界。
这是江陵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寒意骤然加深,呵气成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严寒,周瑜作为太守,反应迅捷而有力。
他深知严寒对百姓,尤其是贫苦之家的威胁,于是当即下令开仓,取出府库储备的炭火,免费向全城百姓分发。
更难得的是,他体恤天寒地冻,百姓出行不易,特意命令吴军兵士分组,挨家挨户将炭火送至百姓门前。
此令一出,原本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忧心忡忡的江陵民众,顿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一位白发老翁从兵士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炭筐,激动得胡须微颤,对左右邻里感慨道:
“老朽活了这把年纪,历经几任主公与太守,战乱时自不必说,即便是太平年月,何曾见过官府如此体贴,竟派军爷亲自将救命炭送到咱小老百姓家门口?这周太守……是真把咱们放在心上啊!”
旁边一位抱着幼儿的妇人,也连连点头,眼中带着感激与一丝愧疚:
“可不是嘛!先前还听信些传言,以为这东吴兵马与别处一样,都是来搜刮咱们的。如今看来,竟是咱们小人之心了。这炭火,真是雪中送炭啊!”
百姓们围在门前,看着那些纪律严明、放下兵器拿起炭筐的吴军士兵,口中皆是称颂与感激。
连日来的观望、怀疑甚至抵触,在这实实在在的恩惠与体贴面前,开始冰雪消融。
可周瑜的举措远不止分发炭火。他深知要真正安定人心,需解决根本问题。
他下令在太守府旁,紧急搭建了数处宽敞坚实的庇护所,收容那些家徒四壁、难以过冬的贫困之家,以及因战乱流离失所、无处栖身的流浪之人。
庇护所内不仅提供遮风挡雪的住处,还每日供应热食与基本的医疗救助。
而周瑜本人,更是身体力行。
尽管南郡初定,政务千头万绪,他依旧坚持每日抽出时间,亲自前往庇护所巡视。
他并非走马观花,而是会走进那些简陋却温暖的屋舍,耐心倾听老者对往昔的追忆、壮丁对生计的忧虑、妇人对孩子的期盼。
他神情专注,不时颔首,将百姓的疾苦与诉求一一记在心中。
这些亲民、恤民的举措,如同暖流,在冰雪覆盖的江陵城中无声传递,极大地赢得了民心。
然而,这一切的背后,是周瑜近乎透支的辛劳。
他白日处理繁重政务,巡视民情,夜晚还要批阅文书,思虑策略,常常忙至深夜。
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使得他清减了些许,眼底也泛起了淡淡的青黑,时常因专注公务而错过了用膳的时辰。
但他看着城中渐渐升起的炊烟,听着百姓口中开始出现的、对东吴政权的认可之言,让他觉得,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正一步步地,将混乱的南郡,重新引向安宁与生机的轨道。
终于,到了夜晚。
连续忙碌了数日的周瑜,总算将赈济灾民、安顿流民等紧要琐事处理完毕,各项事务也初步走上了正轨。
他搁下笔,在书房中微微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缓步走向窗边。
窗外,大雪依旧未停,无声地覆盖着庭院,将世界染成一片纯净的银白。
清冷的空气透过窗缝渗入,带着雪后特有的凛冽气息。
周瑜静静地望着这片雪景,紧绷了数日的心神稍稍松弛,他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低声喃喃,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牵挂:
“不知此刻的庐江……是否也飘着这般大雪?”
想到庐江,他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温暖的弧度,脑海中也瞬间浮现出小乔在冬日里的模样——
冬日里,她总爱穿那件白色狐毛的斗篷,斗篷的缎面上,大乔还为她绣了几枝疏落有致的红梅,傲雪凌霜,栩栩如生。而她那怕冷的小脸,在寒风中被冻得红扑扑的,竟比那斗篷上红梅还要明丽动人。
他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期盼:
“再过一日……便可暂回庐江,见到夫人了。”
这短暂的归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是他在这些日劳累奔波、殚精竭虑的时光里,唯一的慰藉与心灵寄托。
良久,门外传来石青恭敬的声音:“太守。”
周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敛去脸上的温情,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进。”
石青应声而入,手中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正冒着袅袅热气的姜茶。
他小心地将茶盏奉到周瑜面前:“太守,夜深寒重,您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周瑜接过那温热的杯盏,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神色稍缓:“有心了。”
他缓缓饮了一口,辛辣中带着微甜的液体滑入喉中,一股暖流随之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寒意。
石青却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信封之上,赫然盖着主公的朱红印鉴,昭示着它非同一般的来历。
周瑜目光一凝,放下茶盏,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
而后,他回到书案后坐下,将尚有余温的姜茶置于案角,随后神情专注地,缓缓拆开了火漆封缄。
孙策那熟悉的字迹跃然眼前,仿佛能穿透纸张,听到他那豪迈又霸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瑾亲启:
南郡,乃我东吴新得之咽喉,岂容此等心术不正、首鼠两端之辈继续兴风作浪、盘踞地方、挟制官府?
此等毒瘤,必须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若杜家冥顽不灵,那便正好,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此刻,正是周瑜你作为南郡太守,树立威信、震慑宵小之时!此举既为巩固我东吴基业,亦是为南郡百姓铲除盘剥之患,造福一方,公瑾你无需犹豫!
然!伯符我知你性子,凡事总想独自一人承担。
但你休想!
你谨记!无论是需要银钱、粮草,还是兵马、人手,哪怕是要把我东吴大营搬过去,也必须立刻、马上告知于我!不得有半分隐瞒,不得有丝毫作难!
若让我知晓你独自硬撑,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亲自带兵去江陵找你算账!
伯符 手书”
周瑜逐字逐句看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他缓缓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折痕仔细折好,轻轻抬起头,望向窗外依旧纷飞的雪花,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低声自语:
“我早知伯符会作此决断,又何必多此一问,写信去询?”
话虽如此,可孙策的话,却像一道暖流冲入周瑜的心田,驱散了这冬夜的寒意与连日来的疲惫。
他们如今虽分隔两地,他坐镇南郡,孙策稳守江东,但那份自总角之交便结下的、超越君臣的兄弟情谊,从未因距离而淡薄。
孙策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竭尽全力,为周瑜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为他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这霸道言语背后深藏的无条件信任与强烈保护欲,让周瑜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他并非独自一人在此陌生的江陵奋战,他的身后,始终站着那位可以托付生死、共享江山的兄弟。
——
另一边,杜府深处。
杜若的闺房内烛火昏黄。
她正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神情恍惚,目光痴痴地落在桌案上一张摊开的官府文书上。
那是一份前几日她前往太守府缴纳赋税后,由府库官吏开具的正式回执凭据。
文书上详细列明了杜家此次上缴的银钱数目、粮草折算,以及对应的税目与年份,格式规范,条理清晰。
然而,吸引杜若全部注意力的,并非这些枯燥的数字和条款,而是在文书末尾,那个用朱砂批下的、力透纸背的一个“阅”字。
字迹清隽挺拔,笔锋锐利又不失风骨。
那正是周瑜亲笔所书,是他作为南郡太守,审阅并确认此项赋税已入库的职责所在。
可就是这公事公办的一个字,在杜若眼中,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魔力。
她不记得,自己已经伸出手,用指尖在那干涸的朱砂字迹上,反复摩挲了多少次。
那冰冷的触感,却让她心头泛起病态的灼热。
她就这般呆呆地望着,眼神迷离,仿佛透过这个字,能看到那人执笔时清冷的侧脸,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就在她神思不宁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啄击窗棂的“叩叩”声。
杜若瞬间警觉,猛地转头,眼中所有的痴迷顷刻间被锐利和阴鸷取代。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侧耳细听,却只捕捉到一阵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以及一个迅速融入夜色、一闪而逝的黑影。
她没有犹豫,立刻推开窗户。
寒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窗外空无一人,唯有冰冷的月光洒在窗台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卷小巧的、被蜡封好的字条。
杜若迅速将字条拿起,捏碎蜡封,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简洁的小字:
“周夫人,庐江周宅,护卫暂且不明。”
这显然是那名潜伏的暗探送来的情报!
杜若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寥寥数字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眼底。
“庐江……周宅……”
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座她少年时常偷偷徘徊、承载着她最初悸动与如今执念的宅院。
一丝扭曲而邪魅的笑容,缓缓爬上她的嘴角,在那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森然。
“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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