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日夜兼程(1/2)

夜色如墨,浓重地笼罩着江东城的每一砖一瓦。

孙府此刻格外安静,仿佛一切都陷入沉沉的梦中。府中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只剩下回廊下偶尔几盏灯笼微微摇晃,昏黄的烛光映在地砖上,投下斑驳光影。风从树影之间吹过,拂动着屋檐下垂挂的红纱与藤枝,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守夜的侍卫笔直地立在院墙下,手持长戟,目光如炬,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有夜虫隐隐低鸣,提醒着时间已过子时。

就在这样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夜里,穿着月黑色夜行衣的香儿,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轻手轻脚地来到小乔卧房前。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后,轻轻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低声唤道:

“小乔,一切都准备好了。”

屋内一阵寂静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缝。小乔出现在门后,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坚定如铁。她身上穿着一件素白长衣,头发只是随意束起,没有任何珠钗点缀,整个人仿佛洗尽铅华,只剩下最纯粹的执念与不容动摇的勇气。她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里面是随行所需和几件简单衣物。

她没有多话,只点了点头,便和香儿一起迈步向后门走去。

后门处,果然空无一人。

原来,香儿先前就吩咐几名守夜的侍卫,说她心爱的佩剑不见了,要他们去偏院帮忙寻找。侍卫本犹豫,毕竟守门之责重大,可香儿急得跺脚,说:“这可是孙将军亲赐之物,你们若不帮我找,丢了算谁的责任?”

见她情绪激动,又亲口说会守在门边不乱动,几人便信以为真,匆匆走了。

等到小乔与香儿赶来时,后门已无人驻守,夜风穿过门扉,带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仿佛替她们开路。

府外,拐角处,一辆低调却结实的马车已经候在那里。阿吉站在车边,身上披着一件灰布斗篷,腰间挂着一把短剑,这把短剑,还是在阿吉十岁生辰时周瑜亲手送给他的。

他看见小乔过来,立刻迎上前,接过她的包袱,说:

“夫人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粮草、水囊、地图全都备着,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小乔看着他眼中毫无犹豫的忠诚,只轻轻点了点头,未多言。香儿率先登上马车,小乔随后坐入,阿吉跃上前座,挥鞭轻喝一声:“驾!”

马车滚轮碾过青石板,在静谧的街道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街巷无人,星光也藏进云里,仿佛夜色都在默默替她们保守这个秘密。

三人很快赶到城门口,城门边仅有几名打瞌睡的守军。听得车声靠近,一名年长守卫打起精神,上前拦下马车,喊道:

“什么人?夜禁时分不得擅自出城!”

车窗帘微微掀开一角,小乔白皙纤细的手探出,拿出一块写着“周”字的鎏金令牌。

那守卫上前一看,顿时一震,急忙拱手:

“原来是都督府的人……只是,小人斗胆一问,夜色深重,前方山林不安,是否需派人护送?”

小乔在帘内语气沉静地回道:

“不必了,此行……不宜声张。”

她语调虽轻,却带着一种无人可违的从容与威严。守卫一听,也不敢多言,恭敬退至一旁:

“属下遵命。”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滚滚前行。两侧城墙高耸,火把在风中摇曳,马蹄声与滚轮声在静夜中尤为清晰,仿佛要将这场秘密的奔赴刻进江东的夜史之中。

出了城门,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官道,通往远方江陵。

夜风扑面,卷起车帘一角,小乔轻轻拽了拽,放下帘布,靠在马车壁上。身旁的香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默默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

她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旅途。

可她们也都明白——前方有他,就值得一切奔赴。

马车就这样从浓墨般的夜色奔跑至晨曦微现,又从清晨的薄雾穿越到日头高悬。

终于,在日正当午、暑气蒸腾之时,他们抵达了庐江城郊。

这是江东通往荆州的必经之地,是周瑜的故乡,亦是周瑜与小乔婚后共同生活过的一段温柔之地。

马车刚停下,马儿已是一身热汗,阿吉赶忙跳下车,轻轻安抚着躁动的马匹,将缰绳拴在树下的一根木桩上。

庐江此刻虽也人来人往,但远不如从前热闹,街道两侧茶馆冷清,酒楼半掩,有些商铺干脆早早关了门。阳光照在老旧的砖瓦上,竟也显得黯淡。小乔撩开车帘,看着这一切,眼底不由泛起一丝波澜。

“这条巷子……我和公瑾就在这里吃过一碗馄饨……”她轻声呢喃,眼神仿佛越过了时空的缝隙,回到了那个春光和煦的日子——那时的周瑜不是战场上威风凛凛的都督,而只是她身边那位笑着喂她一口热汤的夫君。

阿吉一边将水囊挂好,一边小心问道:“夫人……要不要……去老宅看看?”

小乔听后轻轻一震,抬眼望向远处那条通往周家旧宅的小径。沉默了片刻,她低声叹息道:

“我怕……堂叔见我只身一人,他会多想。”她顿了顿,又道,“他还不知道……公瑾负伤的事。”

语气虽平,却透着难以名状的酸楚。

“等我们归来,路过庐江时……我会和公瑾一起,再去拜访他。”

她说这话时,语气是笃定的,仿佛坚信那个“归来”终会到来,那个“他”定会痊愈同行。

三人便在庐江一间简朴的驿舍稍做休整,吃了些干粮和粗茶。阿吉靠在马车旁小憩片刻,到下午启程时,香儿则接过缰绳,执意亲自驾车,催马而行,好让阿吉休息一会。

马车出了庐江,一路往西,渐渐进入荆州地界。

小乔撩起帘子,向外张望——

放眼望去,荆州原野广袤,丘陵起伏,大片麦田刚被战火践踏过,烧焦的稻草被风卷得四处飞扬。枯黄的枝桠上挂着残破的布条,有的是士兵的战袍碎片,有的是百姓逃难时落下的衣物。干涸的水沟旁蹲着几个瘦骨嶙峋的孩童,目光呆滞,甚至连哭都不会了。

炽热的阳光照得一切发白,地上浮着薄薄一层尘土,一走近便扑面而起。

路边有拖家带口的百姓背着行李艰难前行,有老人拄着杖,有妇人背着孩子,还有推着破旧独轮车的汉子喘着粗气。

甚至有人看到香儿驾着马车靠近,连忙拦下马车,好心劝说:

“小姐!别再往前走了!前面……江陵正打仗呢!”

说完,那人却自顾自地抱怨:

“荆州刚打完仗不久,好不容易喘口气,这会儿吴军又来了!这帮人……成天喊着为天下苍生,打来打去,苦的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又有一人愤愤不平地骂道:“孙策那厮是疯了吗?还有那个该死周瑜,狼狈为奸!助纣为虐!一点儿都不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曹操刚刚撤退,江东人……闻着味儿就来打仗了,恨不得把江陵活生生吞下去!”

一句一句,像刀子般剜在人心上。

人潮依旧汹涌,脚步杂乱,哭声、喊声、抱怨声交织在一起。就在马车即将驶过一处临时集市般的歇脚地时,忽然一声怒气冲天的喊话钻入众人耳中:

“听说那江东来的大都督周瑜中箭昏迷了!嘿,死了才好呢!他若死了,吴军说不定就撤兵了!我们也不用被迫逃命,家破人亡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泥潭,激起一片愤怒的回响,有人附和:“对啊!江东来了也没见得我们好过!还不如让曹军守着,至少这仗早打完了!”

“这吴人贪得无厌,说是来救江陵,分明是打着讨伐的旗号来占城的!”

“孙策、周瑜这些人,分明跟那曹贼一样!根本不把咱们百姓的死活放眼里!”

这些话像是利箭直刺入马车之中,小乔坐在车内,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她面色如纸,心如刀绞。

小乔怔怔望着窗外——

她自小生活在江南富庶之地,庭院深深,风过花枝,人生不过琴书墨香,未曾见过这等流离失所的惨状。可此刻,她看到的却是背井离乡的老妪、面黄肌瘦的孩童、满眼血丝的流民……他们就这样咒骂着她的故土和夫君,她的心像被撕裂了般痛。

可还未等她说话,马车外传来一阵怒喝——是香儿!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跳下车,眉目间怒火烧灼,一双手叉着腰,毫不退让。

“若不是江东来援,江陵怕早被曹操铁蹄踏平了!你们还能在这里骂骂咧咧地喘气?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见过曹操的阴险与暴政吗?!”

人群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出几声不屑的嗤笑。

“呦,瞧这口气——你是江东来的吧?这么替孙策说话,是不是孙家养的奴?”

香儿毫不示弱:“你管我是哪里人?我是明事理的人!江东本也像江陵这般战火连绵,可你们知道孙将军来了之后是如何安抚百姓的吗?你们知道江东有多少逃难的人,如今已家有薄田、孩有书读,安居乐业?”

那人冷笑一声:“嘴上说得好听,说不准孙策跟曹操一样——假仁假义,最终还不是收编百姓、役民为兵,父子分离、妻离子散。”

香儿瞪眼,抬手就要冲上去:“你放屁!”

小乔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低声说:“香儿,罢了。”

可香儿哪里忍得住?她几乎是将所有委屈和怒气都化成这句话:

“我们打个赌,江陵以后若归属江东,定会比现在繁华十倍百倍!你们会看到什么叫真正的安定!”

那人见她这般强硬,也不再争执,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赌就赌!走着瞧!你这小丫头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香儿气得直喘粗气,双拳紧握,小乔则默默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人群,眼神渐渐平静,却深如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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