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绞刑架下的加冕(1/2)
曼哈顿下城。
天还没亮透。
那片原本灰蓝得像死鱼眼一样的天幕,正被黎明这点儿橘红色的锈迹,一点点腐蚀。
昨晚那场疯了似的光雨已经散了个干净。
只有码头缝隙里,还残留着几点金色的光斑,在带着咸腥味的晨风里一闪一闪。
那是神迹留下的灰烬。
万春联盟新总部的顶层。
这本来该是个开香槟的地儿。
巨大的落地窗擦得比镜子还亮。
初升的太阳光刚爬上窗沿,就把空气里那股子还没散去的咖啡香照得透亮。
但此刻,空气绷紧了。
潘宁站在窗前,背影挺得像把刚磨过的刀。
她没回头,但她那双变异后的眼睛能“看”见。
以前看曼哈顿,是楼,是车,是流动的钱。
现在不一样了。
她看见一张网。
一张由无数根灰扑扑的、黏糊糊的丝线编织成的巨网。
正从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下水道、每一个银行金库、每一个政府大楼里爬出来。
它们像贪婪的菌丝,顺着大楼的外墙攀爬,朝着她所在的顶层收拢。
那是规则。
是旧世界的绞索。
“咔哒。”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上膛,惊得所有人后背一紧。
奥黛丽·万斯走了进来。
这个曼哈顿的“万能钥匙”,平时连头发丝都必须精准归位的女人,此刻发髻松了一缕,垂在耳边。
她手里死死攥着个平板电脑,指节用力到泛白。
那双只有在红毯上才会响的高跟鞋,现在踩在昂贵的地板上,步频极快,却刻意压低了声音。
嗒、嗒、嗒。
像死神的秒表在倒数。
她没说“早上好”,也没那个闲心搞什么开场白。
她几步走到长桌尽头,把那个加密平板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推向潘宁。
动作并不重,但那个平板滑动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刺耳得像刹车声。
屏幕上亮着刺眼的红光,映在潘宁侧脸上,像给她抹了一层尸妆。
“潘。”
奥黛丽的声音干得像嗓子眼里吞了把沙砾,那种上东区的优雅腔调全没了,只剩下强压着恐惧的冷静。
“绞刑架搭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颤抖,却依然指向了头顶的天花板。
“就在我们头顶。”
潘宁低头。
平板屏幕上,那个美国司法部的徽章,蓝得刺眼,鹰爪狰狞。
底下是一份刚刚发布的官方通函。
黑底白字,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向天穹基金的大动脉。
【危害国家金融安全】。
这顶帽子太大了。
大得能压死人。
潘宁觉得胃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块千年寒冰。
那种冷意顺着食管往下坠,一直坠到脚底板,让她整个人都麻了。
这是国家机器。
不是商业对手,不是什么玩阴谋的小人。
是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暴力机关,正睁着那只独眼,死死地盯住了她。
会议室里原本还残留的那点胜利余温,瞬间冻结。
周文远和亚瑟这帮老狐狸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
潘宁转过身。
她手里原本捏着个空酒杯,刚才想给自己倒杯水来着。
现在手一抖,那玻璃杯微微倾斜,杯底那点残酒晃荡起来,映出她瞳孔骤然收缩的倒影。
她闻到了。
空气里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那是灾难的味道。
“切大屏。”
潘宁的声音很稳,稳得像是一潭死水。
奥黛丽咬着牙,手指飞快地操作了一下。
墙上那块巨大的全息屏幕闪烁了两下,原本还是昨晚神迹的回放画面,瞬间被强行切断。
画面跳动,变成了一张黑色的通函。
上面盖着那个鲜红的公章,像一滴没干透的血。
紧接着,画面又是一闪。
这次是直播。
新加坡。
那是黄昏刚过,夜幕像一张黑色的毯子刚刚罩下来。
豪宅区的热带植物叶片被红蓝两色的警灯照得惨白,像一只只鬼手在挥舞。
数十名穿着印有fbi字样防弹背心的人,混着当地警察,像一群饿狼一样冲进了那栋白色别墅。
那是龙宇的家。
镜头晃动得很厉害,显然是潜伏在暗处的暗哨偷拍的。
“轰!”
那扇据说能防火箭弹的大门被人直接定向爆破炸开了。
烟尘还没散,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就踩着碎石冲了进去,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每一个角落。
潘宁眼睁睁看着画面里,那个穿着浴袍、头发乱糟糟的龙宇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两名探员粗暴地把他的手反剪在背后,膝盖狠狠顶住他的脊椎。
“咔嚓。”
金属手铐咬合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能听见那种骨头被勒紧的脆响。
龙宇被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脸颊被摩擦得通红,甚至渗出了血丝。
他还在挣扎,那是本能。
他努力抬起头,似乎想看清抓他的人是谁,但一只黑色的头套猛地罩了下来。
视线陷入黑暗。
但在最后一刻,龙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猛地回头,对着那个隐秘的镜头方向,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口型很清晰。
“干死他们!”
然后他就被推进了那种像铁笼子一样的囚车里。
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奥黛丽的声音还在汇报,每一个字都像是报丧:
“不光是龙宇。瑞士、开曼、香港……刚才十分钟内,我们十二个主要银行的法人账户全部被冻结。”
“资金流,断了。”
潘宁的手指猛地收紧。
“啪。”
那只纤细的高脚杯终于承受不住,在她手里炸开了。
玻璃碎片扎进掌心,鲜血渗了出来。
但她感觉不到疼。
她只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恶心,那种反胃感直冲天灵盖。
愤怒。
对伙伴遭遇不测的愤怒,对这些所谓文明人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震惊。
坏消息就像雪崩,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屏幕上,那个原本代表天穹基金财富的绿色曲线,瞬间变成了灰色的直线。
那一串串天文数字,变成了不可触碰的乱码。
那是窒息的感觉。
资金链断裂的声音,比刚才龙宇骨头被按压的声音还要刺耳。
耳机里传来程霜的声音。
这个从来没有情绪的机器人,此刻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电流般的杂音。
“老板,情报摘要出来了。”
“索恩动用了《爱国者法案》。”
“埃莉诺·范德比尔特那个老女人亲自去了趟财政部。还有塞缪尔·凯恩……”
程霜顿了一下。
“那个骗子提供了所有关于nft交易的‘黑材料’。虽然都是伪造的,但现在没人听解释。”
奥黛丽的手指在平板上疯狂滑动,一张复杂得像蜘蛛网一样的人物关系图在屏幕上展开。
“这不是商业竞争,潘。”
奥黛丽抬起头,眼眶通红。
“这是一场绞杀。国家、旧钱、骗子,他们联手了。他们要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连渣都不剩。”
抹去。
这个词在会议室里回荡。
周文远下意识地摘下眼镜,拿那块昂贵的鹿皮布擦着,手抖得厉害,眼镜差点掉地上。
亚瑟低着头看自己的皮鞋尖,根本不敢抬头看潘宁一眼。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跟新王一起建立秩序的馆长们,现在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恐惧像病毒一样,顺着空调风口在空气里传播。
“混蛋!”
有人愤怒地砸了一下桌子,那是马可·格里马尔迪。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在这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黑手党的刀就像把修指甲的小剪子。
潘宁感到一阵耳鸣。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像是在水底听岸上的人说话。
只有她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如雷贯耳。
前世的记忆疯狂翻涌。
那是精神病院里发霉的味道,是廉价饭菜的馊味,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慢慢烂掉的绝望。
前世的她,太渺小了。
渺小到根本不够资格让美国这种庞然大物动用《爱国者法案》来绞杀。
她以前以为自己那是惨。现在才知道,那叫不够格。
“系统?”
潘宁下意识地在脑海里喊了一声。
这是本能。
以前遇到过不去的坎,喊一声,那个冰冷的声音就会给她胜率,给她方案,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
一片死寂。
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种被切断神经后的幻痛。
那个声音彻底消失了。
她现在是个瞎子。
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手里连根导盲杖都没有。
“都闭嘴。”
潘宁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煞气,让所有人闭了嘴。
她挥手,制止了所有的议论和哀嚎。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龙宇被捕的定格画面。那双变异后的眼睛里,金色的线条在疯狂颤抖。
她看到了。
那些代表她自己、代表万春联盟的金色规则线,正在被无数根粗大的、灰色的锁链死死缠住。
那些锁链上刻满了复杂的纹路,那是“法律”,是“权力”,是“暴力”。
它们正在收紧,勒得那些金线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哀鸣。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不是对那个叫索恩的男人,也不是对那个叫埃莉诺的老太婆。
而是对这种名为“不可抗力”的东西。
她的金手指,在这一刻,失效了。
……
深夜。
曼哈顿顶层公寓。
这栋楼被誉为天空之城,平时俯瞰下去,整个纽约都在脚下称臣。
但今晚,这儿冷得像个冰窖。
潘宁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扇360度的落地窗前。
窗外的纽约灯火辉煌,像一片燃烧的黄金海。
无数的车灯汇聚成流动的金河,每一盏灯都像是一只嘲弄的眼睛,在夜色里眨啊眨。
俯瞰着她这个刚刚加冕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套上绞索的女王。
这座城市变成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流着哈喇子,等着吞噬她。
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到了脖子根。
她用尽全力,两世为人,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结果呢?
只是从一个泥潭,跳进了一个更大、更深的泥潭。
以前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蚂蚁,现在是被人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脖颈。
那里有一道伤疤,已经结痂了。
昨晚为了摆脱那个系统声音的干扰,她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切断了那层精神链接。
那里的皮肤传来一阵阵奇异的灼热感,那是昨夜获得的新力量在跳动。
可这力量有个屁用?
能挡得住fbi的枪吗?能解冻银行的账户吗?能让那个司法部把通告撤了吗?
她闭上眼,试图用自己那双全新的“眼睛”去寻找破局的路。
但她看到的,只有一张天罗地网。
法律线、资本线、舆论线……
所有的规则线都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最后编织成一个硕大无比、坚不可摧的字——
死。
一股冰冷的绝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难道这一世,依然要以失败者的身份落幕?
只是这一次的葬礼更华丽点?
全世界直播她怎么死?
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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