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珠串（1/2）

桑坞的拂晓被一场诡异的雾劈成了两半。

东边的雾是甜的，像浸了蜜的桑花瓣揉碎在风里，飘到嘴边都带着腻人的香；西边的雾却是腐的，混着忘川河底的淤泥味，吸一口都像吞了发霉的莲子，呛得人喉咙发紧。晓输蹲在卦根桑的老根旁，手里捏着块刚打磨好的桑木坯，正琢磨着雕个“三界融脉”的摆件，冷不丁被西边的雾呛得直咳嗽，顺手把木坯往地上一戳，没成想木坯刚插进土，就“滋啦”冒起了黑烟，顶端雕好的桑花纹路，竟扭曲成了一张哭丧的脸。

“搞什么鬼？”晓输皱眉扯出木坯，指尖蹭到烟痕，竟沾了层黑腻的东西，闻着和西边的腐雾一个味儿。他刚要擦手，身后传来脚步声，念豁抱着一摞桑锦布料走过，见他手里的木坯，忍不住打趣：“晓输哥，你这摆件是打算用来吓退邪祟？这花纹比地府勾魂使的脸还丧。”

念豁比晓输小五岁，刚及笄不久，眉眼间还带着少女的灵秀，手里的桑锦却绣得极为精致——她是桑坞里最年轻的“锦纹师”，绣出的桑缘纹能隐隐聚气。晓输瞥了眼她怀里的布料，挑眉道：“总比某些人绣个锦帕都要偷工减料强，上次给桑婆婆绣的寿帕，差点把‘松鹤延年’绣成‘秃鹫啄尸’。”

两人斗着嘴往桑泉走，刚到泉边，就见一群穿着地府差役服的人正往石台上搬筐，筐里码着密密麻麻的黑莲子，颗颗都有拳头大，表皮刻着细密的纹路，在双色雾里泛着诡异的光。为首的勾魂使脸上堆着假笑，见人就递莲子：“桑坞乡亲，这是地府转轮殿新炼的‘安魂莲子’，上次多亏各位帮我们清理叛徒，这莲子能聚气安神，还能防邪祟，免费送，都尝尝！”

晓输和念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上次这勾魂使带着假拘魂令来捣乱，被戳穿后灰溜溜逃走，这次突然带着“好处”上门，准没好事。晓输伸手接过一颗莲子，指尖刚触到表皮，就觉得一股阴寒的气顺着指缝往骨子里钻，他不动声色地将莲子递给念豁，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莲子不对劲，表皮的纹路像地府的‘噬魂纹’。”

念豁捏着莲子仔细看，突然想起阿豁教过的辨识之法，她悄悄将一丝桑缘力注入莲子，只见纹路瞬间亮起黑芒，莲子内部竟隐约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正是桑坞里早起挑水的张婶。“不好！这莲子能吸人魂魄的虚影！”念豁刚要提醒，就见几个村民已经接过莲子，迫不及待地剥开尝了起来。

“味儿还行，就是有点涩。”王伯咂咂嘴，把莲子仁咽了下去，刚想说什么，突然眼睛发直，手里的莲子壳“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紧接着，刚才尝了莲子的村民接二连三地倒地，脸色发青，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勾魂使见状，假笑瞬间变成狞笑：“哈哈哈！桑坞人果然愚蠢！这哪是什么安魂莲子，是‘噬魂莲’！吃了它，你们的魂魄会慢慢被吸进莲子里，到时候整个桑坞的魂魄，都能炼出最厉害的‘阴兵符’！”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黑旗，挥了挥，地上的莲子突然开始发芽，黑色的藤蔓像蛇一样窜出来，缠向倒地的村民，藤蔓上还开着极小的花，花蕊里竟嵌着村民们模糊的魂影。

“住手！”坤陆和景耀踏着云气落下，云桑契和星纹剑同时亮起，金光劈开双色雾，直逼勾魂使。可藤蔓长得极快，转眼间就缠满了半个桑泉，坤陆的乾卦灵力刚碰到藤蔓，就被藤蔓吸了进去，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在流失，脸色瞬间苍白。景耀赶紧护住她，星纹剑劈向藤蔓，却没想到藤蔓断了之后，很快又重新长出来，反而越来越多。

“没用的！这噬魂藤吸了魂魄，只会越来越强！”勾魂使得意地大笑，“坤愚呢？让他出来看看，他当年放走的那些魂魄，现在都成了我炼符的养料！”

坤愚从人群里走出，脸色比藤蔓还黑。他看着倒地的村民，看着藤蔓上亲人的魂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地府的日子——那时他还是拘魂司的差役，亲眼看着转轮殿用无辜魂魄炼符，那些魂魄在噬魂藤下痛苦挣扎的模样，和现在一模一样。他握紧桑木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沙哑：“是我当年太天真，以为放走几个人就能改变什么，没想到反而让你们变本加厉！是我害了大家！”

说着，他猛地冲向勾魂使，想要同归于尽，却被藤蔓缠住了腿。阴寒的气息顺着藤蔓往上爬，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层地狱的蚀魂狱，被无数藤蔓缠绕，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桑盼杜跑过来，想要拉开藤蔓，却被藤蔓缠住了手腕，夫妻俩在藤蔓中挣扎，看着彼此痛苦的模样，心里痛不欲生。

村民们见状，有的吓得浑身发抖，有的躲回了家里，关紧门窗，甚至还有人抱怨：“早知道就不该管什么三界融脉，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现在好了，把地府的人都惹来了！”晓输看着这些麻木的面孔，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经历了太多危机，有些人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