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星火(2/2)

“乾离相济……”景曜喃喃自语,左眼的光突然亮得惊人,“凌泥奶奶的日记里写过!”

陆儿猛地抬头:“你看过奶奶的日记?”

“偷看过几页。”景曜挠了挠头,耳尖又红了,“当年被流放到界山,趁桑坞没人,溜进去翻了翻……别告诉你娘。”他突然把陆儿往离桑下推,“快摘果子,雾翼兽快追来了。”

陆儿顺着树干往上爬,离桑的枝干很软,却异常结实,像景曜牵着他的那只手。爬到最顶端时,他看见枚赤金色的果实正在罡风里发光,像颗缩小的太阳,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等谁来摘。他伸手去够的瞬间,果实突然裂开,里面飘出片桑叶,叶上用离火写着行字:“雾野有土,土中有铃。”字迹被风一吹,竟染上了离火的暖红,像玖儿小时候用手指蘸着桑汁写的字。

这是在说玖儿?陆儿把桑叶塞进怀里,刚想下去,忽然看见景曜正被三只雾翼兽围着,他的细链快撑不住了,火网的光越来越暗。“景曜!”陆儿大喊着,从树上跳下来,乾卦桑牌突然飞出掌心,在风里变成道金光,把三只妖兽都震飞了。

景曜惊讶地看着他:“你……”

“奶奶说过,乾卦的光,想护着谁就能护着谁。”陆儿把桑牌收回,脸颊发烫。景曜忽然笑了,笑得左眼的光都在颤:“那离卦的火,想暖着谁就能暖着谁。”他说着,把陆儿的手抓过来,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有块温热的木牌,是离卦的形状,背面刻着个小小的“陆”字。

“什么时候刻的?”陆儿的手指抚过那个字,像在摸块滚烫的烙铁。

“在凹洞里等你的时候。”景曜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听去,“离桑认亲,得有个信物才行。”

雾翼兽的咆哮声从远处传来,景曜把陆儿往岩壁后推:“走,从密道出去。”他牵着陆儿钻进离桑的树洞里,里面竟藏着条窄窄的路,是人工凿出来的。“坤耕老爷子挖的,说万一离桑出事,得留条路给带乾卦桑牌的人。”

洞里很黑,景曜的手一直没松开,陆儿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还有细链偶尔划过手背的轻痒。“你为什么帮我?”他忍不住问,声音在洞里撞出回声,像有好几个自己在问。

“因为你像我。”景曜的声音混着回声,有点模糊,“都想劈开迷雾,都觉得天命不是死的。”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陆儿,洞里的微光落在他脸上,左眼的光映得他瞳孔像两颗离桑果,“还有,离卦见了乾卦,就像火找到了风,不想分开。”

陆儿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口,他想说点什么,嘴却像被桑蜜粘住了。景曜忽然抬手,轻轻碰了碰他额间的乾卦印记:“这里的光,比天界所有星辰都亮。”

罡风渐柔时,他们从密道的另一端钻出来,已经到了界山边缘。离卦桑牌在陆儿怀里发烫,与小畜卦木片的“?”相碰,发出细碎的轻响,像两颗桑果在叶间私语。他低头看了眼景曜被血染红的袖口,突然想把自己的桑牌分他一半暖着;抬头时正撞见景曜望着他笑,左眼的星火映得他耳廓发烫,风是是甜的。

风里飘来云桑坞的桑花香,混着景曜身上的松脂气,在鼻尖绕成个暖暖的圈。陆儿忽然想起凌泥奶奶日记里的插画:三株桑苗缠着长,最上面的那株开着火红色的花,底下两株一株结着金色的果,一株扎着深蓝色的根。当时他不懂画里的意思,此刻握着景曜塞来的离卦木牌,摸着怀里刻着“?”的木片,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卦象早把缘分写好了,就像离桑离不开乾风,他也离不开眼前这团会发烫的星火。

“该回坞了。”景曜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锁骨,像片火叶落在雪地上,“桑盼杜阿姨该着急了。”

陆儿点点头,却没动脚。他把那片写着“雾野有土,土中有铃”的桑叶递过去:“这个,你认识吗?”

景曜接过桑叶,指尖在“铃”字上顿了顿:“迷雾野地有个药女,总带着串银铃,走路时叮当响,像在跟土地说话。”他忽然笑了,左眼的光闪了闪,“坤玖那小子,说不定正听着铃音呢。”

陆儿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桑杵敲了下的米缸。他把桑叶收回来,小心翼翼夹在凌泥奶奶的日记里,那里还夹着半片靛蓝色的襁褓布,是母亲给他留的念想。“那你呢?”他抬头问,风把景曜的黑发吹到眼前,遮住了那只蒙着雾的右眼,“你不跟我回坞吗?”

“我还得在风巢待阵子。”景曜的声音低了些,细链在手腕上转了个圈,“小畜卦不是说了吗?得攒够力气。等我把天界那些糊涂账理清楚,就去找你——带着离桑的新枝,去云桑坞种。”

陆儿忽然想起离桑顶端的那枚果实,裂开时像朵花。他把自己的乾卦桑牌解下来,塞进景曜手里:“这个你拿着,乾卦的光,能帮你挡挡风。”

景曜没推辞,把桑牌揣进怀里,又把自己的离卦木牌塞回来:“换着戴,像……像结契。”他的耳尖红得像离桑花,转身时差点被石头绊倒,引得陆儿“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景曜回头瞪他,左眼的光却软得像,“再笑就不给你留离桑果了。”

“留三个。”陆儿伸出三根手指,认真得像在数桑籽,“我一个,你一个,还有……玖儿一个。”

景曜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笑声震落了岩缝里的露水:“好,留三个。”

风里传来晓输哥巽风玉佩的轻颤,这次很近,像是就在界山脚下。陆儿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最后看了眼景曜,对方正望着他笑,左眼的星火在风里明明灭灭,像在说“很快见”。

他转身往云桑坞的方向跑,怀里的离卦木牌和小畜卦木片相碰,发出“叮咚”的轻响,像凌泥奶奶的银铃掉在了心尖上。跑过界山结界时,他回头望了眼,看见景曜还站在原地,玄色的长袍在风里展开,像只停在枝头的赤羽鸟,等着下一次起飞。

陆儿摸出怀里的小蓄卦“?”木片,对着阳光看。风在天上绕,天在底下托,攒着的甜味正慢慢往外冒,就像他和景曜的缘分,像雾野里藏着的铃音,像玖儿身上的红土气息,都在风里慢慢酿着,等着某天凑成一坛最甜的桑酒。

他握紧木片,脚步轻快地往家跑。云桑坞的红土在脚下延伸,像坤卦的臂弯在等着他,而界山的方向,总有团星火在风里亮着,像离卦的眼睛,一直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