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输曜(2/2)
陆儿愣了愣,没明白哥哥怎么突然变了脸色。景曜却笑了,慢条斯理地擦掉嘴角的蜜渍,离卦的星火在眼底闪了闪:“晓输公子很疼妹妹。”
“那是自然。”晓输挺直脊背,像只护崽的巽风鸟,“我们坤家的人,向来护短。”
桑盼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给景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灶房说话。
“景曜星官,”桑盼杜往灶膛里添了把桑柴,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细纹,“陆儿这孩子,打小就跟晓输亲,你……”
“前辈放心。”景曜打断她,离卦的光柔和了些,“我不是来抢什么的。”他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只是觉得,乾卦的光不该总困在云桑坞,离卦的火也该找个能让它安稳燃烧的地方。”
桑盼杜叹了口气:“活卦的命,由不得自己。我公公坤耕和婆婆凌泥,也是这样……”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往景曜手里塞了块桑糖,“离火怕苦,含着吧。”
景曜捏着那块糖,糖纸是桑皮做的,印着个小小的乾卦。他回头看向堂屋,看见晓输正替陆儿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陆儿仰头笑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额间的乾卦印上,亮得晃眼。离卦的星火在她掌心灼了灼,像块没化的桑糖。
堂屋里,晓输正跟陆儿说旅卦:“火山旅,看着热闹,其实心不安定。天界的人都这样,你别太信。”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锦囊,“这个给你,巽风符,遇着离火能挡一挡。”
“晓输哥你怎么了?”陆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好像对景曜有意见。”
“我是怕你被骗。”晓输别过脸,不敢看陆儿的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震得巽风都乱了。“天界的人精得很,离卦更是会煽风点火,你……”
“晓输哥!”陆儿的声音沉了下来,“景曜救过我,他不是坏人。”
这是陆儿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晓输的手僵在半空,锦囊掉在地上。他看着陆儿维护景曜的样子,心里像被艮卦桑枝扎了下,又酸又涩。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不点,已经有了想护着的人。
景曜刚好从灶房出来,看到这一幕,离卦的光暗了暗。他弯腰捡起锦囊,递给晓输,语气平静:“巽风遇离火,不是相斥,是相济。”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旅卦,看着漂泊,其实是在找归宿。”
晓输没接锦囊,转身就往外走。巽风在他身后卷起几片桑叶,像群失了方向的蝶。他听见陆儿在身后喊他,却没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看见陆儿和景曜站在一起的画面,怕那画面像离火一样,烧得他心口疼。
他跑到老桑林,蹲在太爷爷坤震身边。太爷爷正烧着桑柴,火堆里飘出的灰烬在半空拼出个奇怪的卦象:上三爻是“?”(巽卦),下三爻是“?”(离卦),合在一起像“风裹着火”。
“鼎卦。”太爷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桑木,“?,巽下离上,看着水火不容,实则能熬出最醇厚的味。”
晓输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鼎卦,六十四卦第五十卦,烹饪之象,也是革新之象。他忽然明白,有些风是拦不住的,有些火也是扑不灭的。就像陆儿总会长大,总会遇到除了他之外想护着的人;就像他藏在巽风里的心事,总有一天要被迷雾野地的银铃声撞破。
风里传来陆儿的呼喊,还有景曜的声音,两人的声音在雾里交织,竟有了点合化卦的意味。晓输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锦囊,往回走。巽风在他周身绕了个圈,带着点释然,也带着点不甘,就像鼎卦里的风,明知会被火烤,还是愿意为那锅醇厚的汤,多吹一会儿。
他回到家时,正看见陆儿和景曜凑在凌泥奶奶的日记前,研究离桑的图谱。陆儿的手指点在“乾离相济”四个字上,景曜的头凑得很近,两人的发丝在风里轻轻碰着,像两株缠在一起的桑苗。
晓输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走过去,把锦囊往陆儿手里一塞:“拿着,旅卦虽漂泊,有巽风护着总好。”他没看景曜,却把另一块桑糖放在了桌上,离卦的人该喜欢甜的。
陆儿愣了愣,随即笑了,把锦囊塞回晓输手里:“还是哥哥拿着,你要去迷雾野地找字舀昵,比我更需要。”她的手指在晓输手背上点了点,是小时候讨饶的力道,“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晓输的耳尖又红了,慌忙把锦囊收起来,像藏起一片发烫的离火叶。景曜看着他们,离卦的星火在眼底亮了亮,像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灶房里飘来桑粥的甜香,巽风绕着离火,在云桑坞的晨雾里织成个温柔的卦象。鼎卦,?,风在下,火在上,慢慢熬,总会有回甘的。晓输摸了摸怀里的铃兰花瓣(去年捡的字舀昵的),忽然觉得,或许让这束离火留在坞里,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陆儿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的光比往日更亮了,像揉进了界山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