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无处不在的苏哲（2/2）

庄国栋发来信息，兴奋地分享着他为即将到来的峰会准备好的提问提纲，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见到“偶像”的期待。黄亦玫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许久，才回了一个简单的：“加油。”

她关掉手机，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苏哲。

这个名字，曾经是她青春的全部色彩，后来变成了她心口的一道暗伤。如今，它又化身为一个无处不在的公众符号，透过她现任男友的崇拜、同事的闲聊，一次次地叩击着她试图尘封的世界。

她感到一种无力。无论她如何逃避，如何切割，苏哲所达到的高度和影响力，都使得他无法被完全屏蔽在她的生活之外。他活成了一个传奇，而传奇，注定会被人们反复提及。

她和庄国栋的感情，似乎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极其微妙的阴影。那个她无法言说的秘密，像房间里的大象，横亘在两人之间。庄国栋越是热情地谈论苏哲，就越是在无意中提醒着黄亦玫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以及当下这场小心翼翼的伪装。

她叹了口气，拉上窗帘，将城市的灯火隔绝在外。

生活还要继续。她不能因为一个过去的幽灵，而毁掉现在可能拥有的安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不认识苏哲的黄亦玫”这个角色，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

这是一个静默的、只有她一个人参与的战场。对手是无所不在的关于他的信息，是她自己未曾完全放下的心结，也是命运那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嘲弄。在这场战争中，她唯一的武器，就是沉默、伪装和一颗试图真正坚硬起来的心。她知道，只要苏哲依旧闪耀在那个她无法触及的星空，这样的战役，或许还将无数次，在她平静的生活表象下，悄然发生。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透明的质感，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在黄振华公寓那布置得并不算精致、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客厅里。这是个难得的周末午后，黄亦玫被哥哥叫过来，美其名曰“改善伙食”，实则黄振华是看她最近似乎有些沉默，想借机让她散散心。

此刻，黄亦玫正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无意识地翻着一本厚重的建筑图册，目光却有些飘忽。黄振华则在开放式的小厨房里忙碌着，锅里炖着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空间。

黄振华一边切着葱花，一边随口聊着天，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他工作的设计院。

“……所里最近接了个大项目，跟金融街那边的一个新基金大厦有关。开会的时候，那几个甲方的代表，三句话不离‘苏哲’。”黄振华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他放慢了切菜的动作，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客厅里的动静，“张口闭口就是‘苏哲的投资理念’、‘哲略资本的风格’、‘要是能请到苏哲来剪彩就好了’，好像不提这个名字，就显得不够专业、不够前沿似的。”

他刻意用了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试图淡化这个话题本身可能带来的冲击力。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还是清晰地看到，坐在客厅地毯上的妹妹，那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虽然她很快又恢复了动作，但那一瞬间的凝滞，以及她微微抿起的嘴唇，都没有逃过黄振华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的眼睛。

气氛有了一刹那微妙的沉默，只有汤锅还在不知情地欢快沸腾着。

黄振华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放下菜刀，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他没有立刻坐到妹妹身边，而是先去冰箱拿了两罐黄亦玫喜欢的果汁，仿佛这只是个自然的间歇。他走到她旁边，没有选择对面的椅子，而是同样席地而坐，就靠在她身边的沙发旁，将一罐果汁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喏，你爱的橙子味。”

黄亦玫接过果汁，低声道：“谢谢哥。”

黄振华拉开自己那罐的拉环，喝了一口，目光并没有直视她，而是望着窗外明净的蓝天，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声音放得很轻、很缓：

“这人啊，一旦出了名，就成了个符号，谁都能拿来用一用，说一嘴。其实跟咱们的生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顿了顿，察觉到身边妹妹的呼吸似乎轻缓了一些，才继续用一种兄长的、带着点糙劲儿却又无比可靠的语气说道：

“我听他们在那儿吹得天花乱坠，心里就想，再厉害又怎么样？跟我妹妹一根头发丝儿比不了。”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偏袒，“他苏哲是能上天还是能入地，那都是他的事。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他没有提过去的那些具体伤害，没有提庄国栋的不知情，更没有试图去剖析黄亦玫此刻复杂的内心。他知道，那些结痂的伤疤，不需要反复揭开检视。他所能做的，也是最有效的，就是给予一种无条件、无理由的支持和肯定，帮她将那个被神化了的名字，重新推回到“与己无关”的遥远位置。

他伸出手，用他那双画惯了设计图、指节分明的大手，略显笨拙却充满温暖地，揉了揉黄亦玫的头顶，就像她小时候受了委屈时他常做的那样。

“别管外面那些声音乱七八糟的，”他的声音沉静而有力，“在哥这儿，你永远是最好的。谁让你不开心了，或者光是听到名字就让你烦了，你跟哥说，哥帮你骂他。”最后这句，带上了点玩笑的意味，试图冲淡空气中那点残余的凝重。

黄亦玫没有躲开哥哥的手，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中果汁罐上凝结的水珠，一颗颗汇聚，然后滑落。哥哥的话语，像一块厚实而温暖的毛毯，将她从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冰凉的恍惚中包裹了起来。那种无处不在的、被“苏哲”这个名字隐隐窥视和包围的感觉，在兄长这朴素而坚定的维护面前，似乎减弱了不少。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依赖。

黄振华看她情绪稍缓，立刻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拿起她腿上的建筑图册，指着一个夸张的后现代设计，开始用他专业的口吻大肆“批判”起来，语气夸张，用词犀利，逗得黄亦玫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汤的香气越发浓郁。客厅里，兄妹俩的交谈声重新变得轻快而自然。

黄振华知道，那个名字带来的阴影或许无法完全驱散，偶尔还会像今天这样，趁人不备溜进来。但他会一直守在这里，做妹妹最坚固的堡垒，用他最直接、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告诉她：无论外界如何喧嚣，无论那个名字被镀上多少层金光，在这里，在她哥哥眼里，她才是唯一需要被守护、被珍视的宝贝。外面的风雨再大，家永远是港湾。而他，永远是那个会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骂走所有“不开心”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