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黄亦玫第一次感到无力(1/2)
暮色渐沉,黄亦玫背着画板,拖着略带疲惫却因创作而满足的步伐回到了家。推开家门,熟悉的书香与饭菜暖香扑面而来,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屋内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母亲吴月江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些,带着点心不在焉。父亲黄剑知坐在客厅的旧沙发里,手里拿着报纸,却许久没有翻动一页,眉头微蹙,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的某处。
“爸,妈,我回来了。”黄亦玫放下画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
吴月江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那笑容,不像往常那样自然舒展,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黄剑知也回过神,推了推眼镜,看向女儿:“嗯,画得还顺利吗?”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黄亦玫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欲言又止。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爬上黄亦玫的心头。她一边换鞋,一边故作随意地问道:“今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吴月江和黄剑知交换了一个短暂而迅速的眼神。这个微小的动作,没能逃过黄亦玫的眼睛。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最终还是吴月江开了口,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哦,没什么大事。就是下午……对门苏哲的妈妈,陈女士,过来坐了坐。”
“苏哲的妈妈?”黄亦玫的心猛地一跳,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半度。她下意识地看向父母,目光急切地在他们脸上搜寻,生怕看到受伤或难堪的表情。“她……她来干什么?她跟你们说什么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陈月琴竟然直接找到了她的父母!那个高傲、挑剔、始终看不上她的女人,会对她淳朴温和的父母说什么?会不会用那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出一些伤人的话?父母都是清高的知识分子,一辈子受人尊敬,如何能受得了那种隐含鄙夷的审视?
吴月江看着女儿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邻里之间,随便聊了聊。” 她试图轻描淡写。
但黄亦玫不信。她太了解陈月琴了,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心血来潮地来“邻里聊天”。
“妈,她到底说什么了?”黄亦玫抓住母亲的手,追问道,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关于我?还是关于……我和苏哲?”
她紧紧盯着母亲,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她既害怕听到陈月琴对父母的羞辱,更害怕父母从陈月琴的态度中,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家庭对这段恋情的反对。
黄剑知放下报纸,走了过来,声音沉稳,试图安抚女儿:“玫瑰,别紧张。陈女士只是表达了一些……她作为母亲的看法。她觉得你和苏哲,成长环境不同,未来的发展路径也可能不一样,她……有些担忧。”
黄剑知措辞谨慎,避开了“反对”、“不同意”这样直接的词汇,用了“看法”和“担忧”。但黄亦玫瞬间就听懂了那含蓄言辞下的真实含义。
陈月琴果然还是说了!她用那种看似客观理性、实则充满优越感的方式,向她的父母表明了反对的态度!
一股混合着愤怒、委屈和巨大不安的情绪涌上黄亦玫的心头。她气陈月琴的傲慢与干预,更心疼父母要因为她而承受这种无形的压力。她看到母亲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看到父亲眼神中那深藏的严肃,就知道陈月琴的来访,绝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她……她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苏哲?”黄亦玫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受伤和自嘲。她最不堪的软肋,被对方精准地戳中,并且展示在了她最在乎的父母面前。
“别瞎想!”吴月江立刻打断她,语气坚定,“我女儿这么好,哪里配不上了?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妈妈有自己的考虑。” 她虽然这么说,但眼底的那份担忧却无法完全掩饰。
黄亦玫看着父母强装无事、反而来安慰她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她不想让父母为她操心,为她承受这些外来的压力。她本该是他们的骄傲,而不是让他们陷入尴尬和忧虑的源头。
这一刻,她对苏哲的思念,与对这段感情未来的迷茫,以及对父母的心疼,紧紧缠绕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她不再追问,只是低下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了。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我和苏哲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门外,是父母压低音量的、充满忧虑的交谈声;门内,是她独自面对的、来自恋人母亲的无形压力和那份摇摇欲坠的、对爱情未来的信心。陈月琴的这次来访,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在她心中,更在她的家庭里,激起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帝都的深秋,天空是一种被洗刷过的、近乎透明的蓝,高远而清冷。银杏叶已落了大半,剩下些金黄的残片顽固地挂在枝头,在带着寒意的风中瑟瑟作响。黄亦玫接到苏哲电话时,正在画室里修改毕业创作的草图。他说他回来了,就在她家楼下,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浸入骨髓的疲惫。
她的心,没有预想中那种得知他归来应有的雀跃,也没有立刻涌上被他母亲“告状”后的委屈和愤懑。反而像是被这秋日的凉风浸透了,先是一紧,随即弥漫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凉的预感。她放下画笔,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靛蓝颜料,也顾不上清洗,只匆匆擦了擦手,便快步走了出去。
楼下那棵老槐树下,他果然在那里。
没有前呼后拥的助理保镖,没有象征身份的豪华座驾。他就一个人,穿着一件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影在空旷的院落里显得有些孤单。他背微微佝偻着,倚靠着粗糙的树干,低着头,像是在研究地上零落的枯叶,又像是在积蓄仅存的力量。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就在他抬眸的瞬间,黄亦玫感觉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尖锐。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他整个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抽取了精气神。往日那种华尔街精英特有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锐利和锋芒,此刻黯淡无光。他的脸色是疲惫的灰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泼墨,即使在明亮的秋日阳光下也清晰可见。那双总是深邃锐利、能看穿复杂数据模型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纵横的血丝,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近乎虚脱的倦怠,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奈与挫败的沉重。
他看到她,努力地、非常努力地想牵起嘴角,给她一个熟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但那笑容只僵硬地停留在唇边,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因为强撑而显得格外脆弱,甚至带着一丝可怜的意味。
“玫瑰。”他唤她,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长途飞行和情绪消耗后的干涸。
所有的话——关于他母亲不请自来的拜访,关于那些隐含贬斥的“担忧”,关于自己内心因此而生出的不安和愤怒——所有准备好的诘问和委屈,在这一刻,面对这样一个仿佛刚从情感战场上溃败下来的、伤痕累累的他,全都卡在了黄亦玫的喉咙里,化作一股酸涩的热流,直冲眼眶。
她想象得到他这几日是如何度过的。
他必然是接到她的信息后,立刻抛下了手头所有繁重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飞回纽约。他要去面对的是他的母亲,那个强势、固执、将对他的期望和控制刻入骨血里的女人——陈月琴。那不会是一场轻松的对话,而是一场没有硝烟却耗尽心力的战争。
他或许曾试图据理力争,用他惯有的逻辑和数据分析来证明他们的感情值得祝福;他或许也曾放低姿态,近乎恳求,希望母亲能理解他的选择,接纳他心爱的女孩。但无论哪种方式,面对陈月琴那座用几十年时间构筑起来的、对“匹配”和“前途”有着绝对标准的堡垒,他的努力,恐怕都像是拳头打在厚重的棉花墙上,无力而绝望。
她甚至能想象,在那座冰冷庄园里,他是如何陪伴在母亲身边,承受着那些或直接或婉转的否定与压力,内心却在为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她而焦灼、而挣扎。那两天,对他而言,恐怕比在华尔街连续进行七十二小时并购谈判还要疲惫。那是一种情感上的凌迟,是对他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的残酷撕扯。
他脸上的倦容,不是身体缺乏睡眠的劳累,而是心神被反复煎熬、希望被一次次冷水浇熄后的,从内而外的虚脱与黯淡。
黄亦玫什么也没问。
她只是静静地走上前,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他短暂的休憩。她抬起手,指尖还带着一丝颜料的凉意,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紧蹙的眉心,那里刻着深深的川字纹,像是凝结了他所有的无奈与重压。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仿佛在触摸一件极其珍贵却已布满裂痕的瓷器。
“很累吧?”她轻声问道,声音像秋日里最后一丝温暖的阳光,柔和地包裹住他。没有抱怨,没有质问,只有这三个字里蕴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
苏哲因为她这个出乎意料的、温柔到极致的举动,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点,微微松弛下来。他抓住她抚在他眉心的手,那手冰凉,他用力握住,贴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闭上双眼,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从她掌心汲取一点点温暖和力量。
“对不起,玫瑰……”他低声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无力感,“我跟她谈了……很久……但是……”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语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逸散在清冷的空气里。他不需要说完,黄亦玫已经完全明白。陈月琴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她依然不满意,依然坚决反对。他已经用尽了力气,却无法撼动母亲那如同冰山般的意志。
看着他此刻像个无助孩子般依靠着她的模样,黄亦玫忽然觉得,再去追问那些伤人的细节,再去强调自己因他母亲上门而感受到的屈辱和不安,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极其残忍的行为。
他夹在中间,已经承受了太多。一边是赋予他生命、对他寄予厚望、培养他成才的母亲,一边是他倾心相爱、想要共度余生的她。无论他倾向哪一边,内心都注定要经历一场痛苦的撕裂与背叛。他此刻的疲惫和脆弱,就是他在这场无声战争中所付出代价的最真实写照。
她之前所有的个人情绪——因陈月琴那句“配不上”而燃起的怒火,因不被认可而产生的自卑与愤懑,对这段感情未来走向的深深忧虑和恐慌——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个为了守护他们爱情而奔波万里、却铩羽而归的、疲惫不堪的男人所取代。那些属于自己的委屈,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心底只剩下对他汹涌澎湃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心疼。
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贴在她脸上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无力的道歉和未尽的言语。
“别说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像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说,“我都知道。”
她拉着他,没有回家,而是走进了离家不远的一家他们过去常去的小咖啡馆。这里光线昏黄温暖,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研磨后的醇香和烘焙糕点的甜腻气息,舒缓的爵士乐低回婉转,与外面清冷的世界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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