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黄亦玫第一次见到白晓荷(2/2)

短暂的寒暄,像一阵秋风,匆匆掠过。

“那你们慢慢逛,我们往那边去了。”王曼丽心满意足,挽着白晓荷的手臂,准备离开。

“好,你们也慢慢走。”吴月江笑着回应。

白晓荷再次礼貌地对吴月江和黄亦玫点了点头,跟着王曼丽转身,沿着小径的另一端走去。她甚至还回头,又对黄亦玫笑了一下,那笑容依旧纯粹无瑕。

黄亦玫站在原地,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她看到白晓荷亲昵地靠着王曼丽,听到她们隐约传来的、带着笑意的交谈声。那画面,和谐,圆满,是标准的“婆媳”和睦图,与她当年面对陈月琴时的剑拔弩张、如履薄冰,形成了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直到王曼丽和白晓荷的身影消失在梧桐树道的尽头,黄亦玫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微微晃了一下。一直紧紧挽着母亲的胳膊,泄露了她内心的虚弱。

吴月江立刻察觉到了,她用力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担忧地低声唤道:“玫瑰……”

黄亦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脚下被踩碎的落叶,胸腔里那股尖锐的疼痛此刻化作了一片沉闷的、无边无际的钝痛,像潮水般一阵阵漫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她以为听到他们恋爱的消息,心痛过一次就已经是极限。

可当那个取代了她的女孩,如此鲜活、如此具体、如此“正确”地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全然的无知和幸福的微笑,与苏哲的家人并肩而行时,那种冲击力,远远超过了任何言语的描述。

这是一种被彻底抹去、被证明“从未重要”的虚无感。

她的那段青春,那段倾注了所有热情和眼泪的感情,在那个完美的“现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

“走吧,妈,我们回家。”良久,黄亦玫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她没有再看那个方向一眼,仿佛要将刚才那一幕,连同那个女孩纯净的笑容,一起永远地摒弃在视线之外。

秋风吹过,卷起更多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最终无奈地归于尘土。就像一些过往,无论曾经多么炽热,多么刻骨铭心,也终将在命运的齿轮下,被新的故事覆盖,被时光尘封。

这次偶然的相遇,没有争吵,没有对峙,甚至没有多余的对话。但它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用最温柔的方式,在黄亦玫的心上,划下了一道清晰而深刻的界限。界限的那头,是苏哲和他“正确”的新生活;界限的这头,是她必须独自走下去的、与他再无瓜葛的未来。

她挽紧母亲的手臂,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秋日斜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倔强的孤独,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无声的告别。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仿佛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全身的力气像是在一瞬间被彻底抽空。纤细的脊背紧紧贴着木门,仿佛这是唯一能支撑她不至于瘫软下去的支点。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刚才的画面——苏哲,那个她曾刻骨铭心爱过的苏哲,他选择的女朋友白晓荷......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物理性的绞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按住胸口,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的毛衣面料里。眼眶又热又胀,视线迅速模糊,窗外熟悉的景物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色块。

不能哭。

绝对不行。

她猛地仰起头,拼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她亲自挑选的、带着点复古雕花的吊灯。努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退回去。泪水是软弱的象征,而她黄亦玫,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轻易打倒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自己房间里熟悉的、带着淡淡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这是她的领地,她的安全港。

书桌上,摆放着哥哥黄振华送她的陶瓷娃娃,笑容憨态可掬;父母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一套昂贵的画笔,整齐地排列在笔筒里。这些,都是爱。是真实的、温暖的、永远不会背叛她的爱。

她凭什么要为一个已经放开她手的人,在这里自怨自艾,黯然神伤?

一股倔强混着残余的骄傲,像微弱的火苗,开始在冰冷的胸腔里点燃。

她离开门板,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眼睛红肿,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嘴角也无力地耷拉着。这副模样,陌生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

这还是那个敢爱敢恨、被全家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追求者无数的黄亦玫吗?

就为了一个苏哲?就为了一个……已经选择了别人的男人?

不。不该是这样。

她用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那涣散的光芒开始一点点凝聚。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带来一丝清醒的刺激。

“黄亦玫,”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顿地,声音还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你看看你自己。”

“你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有把你捧上天的哥哥,你有健康的身体,有热爱的事业,有那么多人羡慕的容貌和才华……”

她每说一句,胸膛就挺起一分,那口堵在胸口的浊气仿佛也随着这些话语被一点点排出。

“你的人生,不是为了一个苏哲而存在的!”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是的,她爱过,轰轰烈烈地爱过,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可那场爱情已经过去了。是他先松开了手,是他用冷漠和疏远,将那份炽热一点点浇灭。如今,他有了新的开始,她凭什么还要停留在原地,守着过去的废墟哭泣?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但这一次,她没有再仰头阻止。任由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沿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滴落在梳妆台冰凉的玻璃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她看着镜中流泪的自己,没有擦拭,只是任由情绪彻底宣泄。

哭吧,黄亦玫。这是最后一次为他流眼泪。

痛痛快快地哭完,然后,就把这一页彻底翻过去。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胸口那尖锐的疼痛渐渐转变为一种沉闷的酸楚,直到眼泪仿佛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眼眶和微微的抽噎。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清水一遍遍扑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却也让她混乱的大脑彻底冷静下来。她拿起毛巾,仔细地擦干脸上的水珠,也擦去了所有泪水的痕迹。

再抬起头时,镜中的女孩虽然眼睛依旧红肿,但眼神已经不同了。那里面的迷茫和痛苦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和重新燃起的火焰。

她走到画架前,拿起调色板,挤上最鲜艳、最浓烈的红色和金黄色。她不需要构思,不需要草图,只是凭着内心那股汹涌的、亟待宣泄的情绪,将饱含颜料的画笔狠狠挥向画布。

不再是窗外静谧的枫树。

笔下出现的,是扭曲的、狂放的线条,是冲突的、爆炸性的色块。那是一种无声的呐喊,一种与痛苦搏斗的痕迹,一种从废墟中挣扎着想要重生的力量。

她画得专注而用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和眼前这片正在被她的意志和情感重新塑造的画布。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感到手臂酸麻,不得不停下来时,画面上已经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充满张力的图景——破碎的黑暗与挣扎着透出的光亮交织在一起,仿佛风暴过后的黎明,带着伤痕,却也带着不容忽视的、顽强的生命力。

她放下画笔,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心口那道裂痕依然存在,时不时还会传来隐痛,但那种被瞬间击垮的无力感已经消失了。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深秋夜晚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植物枯萎和泥土的气息,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深深呼吸,让那冰冷的空气充满肺叶,也仿佛将新的勇气和决心吸入体内。

夜空辽阔,繁星闪烁。这个世界很大,她的路还很长。

苏哲,已经是过去式了。

黄亦玫握紧了窗框,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望着远方沉沉的夜色,眼神清亮而坚定,如同淬火后的星辰。

“我会好好的。”她轻声对自己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一定会比以前更好。”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