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黄亦玫冲动下提了分手(2/2)

他只是看着她,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最终,他只是低沉地、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力感,说:

“玫瑰,别这样……”

“别这样?”

黄亦玫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是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却又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这三个字,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无关解释,无关承诺,甚至无关爱与不爱。它只是一种无奈的、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的安抚。它彻底浇灭了她心头最后一点,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

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的,不仅仅是太平洋,不仅仅是时差,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逾越的东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是两种无法兼容的价值序列,是……他母亲口中那条清晰的、“配与不配”的界线。

她累了。

真的累了。

等待耗尽了她的热情,猜疑蚕食了她的信任,而这张照片和这场对话,则彻底摧毁了她对这段感情所有的幻想和坚持。

她没有再说话。

没有怒吼,没有哭泣,没有质问。

然后,她伸出手指,在“结束”的按键上,轻轻一点。

“嘟——”

电话通话被切断的提示音,短促而尖锐,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她自己苍白而麻木的脸。

世界,重归寂静。

只有窗外的北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像是在为她这场盛大而狼狈的独角戏,奏响最后的、凄凉的挽歌。

她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雕塑。

几秒钟后,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苏哲的名字,执着地,一遍又一遍。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名字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

像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遥远的烟火。

最终,她伸出手,没有去接听,而是径直长按了电源键。

屏幕,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所有的光亮,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被她亲手,决绝地,关在了外面。

她拉过被子,蒙住了头,将自己完全埋入一片绝对的、拒绝一切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这一次,她不想再等了。

天,是那种帝都冬日特有的、灰蒙蒙的颜色,像一块浸满了水的、脏污的铅灰色绒布,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透不过一丝鲜亮的阳光。寒风料峭,卷着地上干枯的落叶和细微的尘沙,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谁奏着一曲不成调的、凄凉的哀乐。

黄亦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后海的。她的脚步是虚浮的,像是踩在厚厚的棉花上,又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冰冷的线牵引着,麻木地移动。身上只穿着一件不算厚实的羽绒服,寒风轻易地穿透布料,刺入肌肤,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冷,或者说,内心的寒意早已超过了这物理上的低温。

她在那扇熟悉的、漆色斑驳的木门前停下。

仰起头,看着门楣,看着那依旧挂着、却仿佛也失去了所有光泽的小小铜铃。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挛缩,痛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这里,曾是她和他之间,最具体、最温暖的连接点,是她在无数个等待和思念的日夜里,可以触摸到的、关于未来的唯一实体证明。而此刻,它却像一座冰冷的墓碑,矗立在她破碎的爱情废墟之上。

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已经被她手心汗水浸润得有些温热的钥匙。金属插入锁孔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积攒巨大的勇气,才缓缓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吱呀——”

门轴发出的悠长呻吟,像是在替她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沉重的叹息。

小院,依旧是她上次离开时的模样,却又仿佛完全不同了。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扭曲的黑色枝桠,倔强地伸向灰暗的天空,像无数只绝望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徒劳。地面上的青石板缝隙里,积着前几日未化的残雪,脏兮兮的,如同她此刻的心境。那座小小的、他曾说过夏天可以坐在下面乘凉喝茶的凉亭,此刻空荡荡的,石桌上落满了灰尘和枯叶。

一片死寂。

一种被时光和悲伤共同浸泡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死寂。

她反手轻轻关上门,将那外面世界的风声和隐约的市声隔绝。身体虚脱般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目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慢地、贪婪地,又带着刻骨疼痛的,巡视着这个她曾无比珍视、倾注了无数幻想的地方。

每一寸土地,每一处角落,似乎都还能清晰地映出往日的画面。

她仿佛看到,春天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地在这里种下那几株茉莉,笨拙地松土、浇水,想象着夏天花开时,满院清香,他坐在凉亭下,她可以端着泡好的茶走过去,依偎在他身边……

她仿佛看到,夏天的傍晚,她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听着他寄来的磁带,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心里计算着他可能回来的日期,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傻气的笑容……

她仿佛看到,秋天的午后,她在这里写生,画下院子里光影的变化,然后在画纸的角落,偷偷写上他的名字缩写,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和这片宁静的天地永远定格在一起……

那些充满了色彩、声音和甜蜜期盼的记忆,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却又在触碰到现实的礁石时,瞬间碎裂成无数冰冷的、锋利的碎片,狠狠地扎进她的心里。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

不再是昨晚那种激烈的、带着愤怒和质问的奔涌,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流淌。滚烫的泪珠滑过她冰冷的脸颊,一滴一滴,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如同伤疤般的痕迹。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模糊视线,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她慢慢地挪动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

她走进正房。

房间里,依旧保持着苏哲那种极简的、冷感的风格。紫檀木的书桌光洁如镜,却空无一物,仿佛从未有人在此伏案。那把他曾坐过的椅子,规规矩矩地摆在桌下,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她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桌面,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曾在这里,为她分析展位问题,为她录制那盘混合了纽约喧嚣与水木园清晨的磁带……那些她曾视为珍宝的、他智慧的闪光和笨拙的温柔,此刻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虚幻而不真实的色彩。

她走向那间小小的音乐制作室。

专业的设备沉默地矗立着,黑色的机身像一头头蛰伏的、没有生命的怪兽。她记得他曾说过,要在这里,为她制作更多只属于他们的音乐。如今,这承诺像空气中的尘埃,轻轻一触,便消散无形。

最后,她走进了卧室。

这里,残留着她更多的气息。床头柜上,还放着她上次带来的、没有看完的小说。衣柜里,挂着她特意买来、准备等他回来时穿的那条新裙子,标签都还没有拆。梳妆台上,她常用的那支口红,还保持着上次离开时的角度。

而那张宽大的、铺着灰色床单的床……

她的目光触及到那张床时,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照片——他坐在餐厅里,身旁是那个叫anastasia的、光彩照人的女子。陈月琴的话,如同魔咒般再次在耳边响起:“……才真正配站在他身边……”

“配不上”……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和爱情。

她缓缓走到床头,拿起那个精致的胡桃木音乐盒。这是苏哲在她上次情绪低落时,给她的惊喜。她轻轻掀开盒盖。

清脆、空灵的《月光与水木清晨》的旋律,再次流淌出来,填满了寂静的房间。那融合了纽约月光与水木园鸟鸣的乐章,曾经是她最温暖的力量源泉,此刻听来,却每一个音符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音乐盒里,那微缩的、水晶般雕琢的水木园亭台与纽约高楼交替闪现的景象,更像是一场永远无法抵达的海市蜃楼。

她听着,泪水流得更凶,却依旧没有声音。

直到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留下更深的寂静。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音乐盒的盖子。动作决绝,像是在关闭一个时代。

是时候了。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门,将自己那几件为数不多的衣服取出来,叠好。又走到梳妆台,将那支口红,那本没看完的书,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的个人物品,一件一件,仔细地收进她带来的那个不大的帆布包里。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完成一场庄严而痛苦的仪式。每拿起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是将自己的一部分,从这片曾承载了她无数梦想的空间里,生生剥离出去。痛,清晰而深刻。

她没有动任何属于苏哲的东西,也没有带走任何他赠送的礼物,除了那个已经失去意义的音乐盒,她将它重新放回了原处。这个院子,连同里面的一切,从始至终,或许都未曾真正属于过她。她只是一个短暂的、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当帆布包装满,拉上拉链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掏空了。

她最后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这个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共同生活的地方。目光从书桌移到窗户,从床铺移到墙壁……像是要用尽一生的力气,将这里的每一个细节,连同此刻这刻骨的悲伤和绝望,一起刻进记忆的最深处,然后,彻底封印。

她拎起那个并不沉重的帆布包,背在肩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了卧室,走出了正房,重新回到了那个萧瑟的院子里。

寒风立刻包裹了她,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干了脸上冰凉的泪痕。她没有再回头看任何一眼,径直走向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木门。

拉开门的瞬间,外面灰白的光线和更大的风声涌了进来。

她迈出门槛,站在胡同里。然后,如同来时一样,她反手,轻轻地将那扇厚重的木门,拉上。

“咔哒。”

锁舌扣合的声音,轻微,却像最终的审判,清晰地响起。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停留,也没有丝毫犹豫。她挺直了被悲伤压得几乎要弯折的脊背,将帆布包往肩上拢了拢,然后,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胡同口走去。

脚步,不再虚浮,反而带着一种卸下所有包袱后、近乎残忍的轻松,以及一种被巨大悲伤淬炼过的、冰冷的决绝。

身后的那座小院,连同里面所有的温暖记忆、甜蜜期盼和心碎现实,都被她关在了那扇门后,也关在了她的生命之外。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冬天,这座城,这个人,这场梦……都该结束了。

她孤身一人,走入帝都冬日苍茫的街景中,背影单薄却笔直,像一株被风雪摧折过、却依旧顽强指向天空的芦苇。只是那天空,依旧是那片沉重的、看不到尽头的铅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