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黄亦玫担忧苏哲(2/2)
“你是……?”女孩用英文问道,目光里带着审视。
黄亦玫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电话里的那个女声。此刻,面对真人,看着对方与这公寓、与病中的苏哲之间那种自然而熟稔的氛围(哪怕是照顾病人形成的短暂熟稔),她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但更多的是一种恍然和……无地自容的尴尬。
“我是黄亦玫。”她用中文回答,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沙发上沉睡的苏哲。
女孩——jessica,了然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同情和某种优越感的神色。“哦,是你。苏哲刚睡着,他之前烧得很厉害,急性肺炎,在医院住了两天,今天早上刚退烧,医生允许他回家休息。”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黄亦玫心上。
急性肺炎。住院两天。而她,竟然一无所知,还在因为一个电话而猜忌他,甚至不远万里跑来“兴师问罪”!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在苏哲苍白的病容和“急性肺炎”这四个字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mrs. chen拜托我过来看看,毕竟她不能一直守在这里。”jessica补充了一句,语气自然,却刻意点明了是陈月琴的委托,也划清了自己只是帮忙的界限,但那双看向苏哲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切眼神,却暴露了更多的内容。
黄亦玫没有心思去分析jessica话里的深意,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哲身上。她缓缓走到床边,蹲下身,近距离地看着他。他瘦了,憔悴了,病弱的模样让她心如刀绞。她想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又怕惊扰了他的睡眠,手指在空中徒劳地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拉了一下滑落的毯角,为他掖好。
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无声的关切和心疼。
jessica将水和药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语气依旧礼貌而疏离:“他大概再过半小时需要吃药。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拿起自己的包,又看了一眼沉睡的苏哲,眼神复杂,然后对黄亦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公寓。
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黄亦玫就那样蹲在沙发边,静静地看着苏哲。高悬了一路的心,此刻重重地落了下来,却没有落在实处,而是坠入了愧疚与心疼交织的深渊。她想起自己一路上的心理活动,那些阴暗的猜测,那些对他的不信任,脸上就像火烧一样。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想他?
就在她沉浸在自责中时,苏哲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也许是感觉到了身边有人,他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和戒备,当视线聚焦,看清蹲在面前、眼睛红肿、满脸写着担忧和愧疚的黄亦玫时,他愣住了,随即,那双因病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眸子里,瞬间涌上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以及更深的心疼和了然。
“玫玫?”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输液而显得有些吃力。
黄亦玫连忙按住他:“别动!”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苏哲靠回沙发垫上,微微喘息着,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怕你担心……而且,时差也不好联系。”他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试图温暖她,“你怎么知道的?还跑这么远过来?”
黄亦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我打电话给你……是一个叫jessica的女生接的……她说你在休息……后来手机又关机了……我……我以为……”她泣不成声,无法再说下去。
苏哲立刻明白了。他握紧了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眼中充满了懊恼和歉意。“对不起,玫瑰……突然发高烧,被送去医院……jessica是我妈朋友的女儿,我妈让她过来帮下忙……我没想到会让你误会……”他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让你担心了,还跑了这么远……”
他的解释,印证了jessica的话,也彻底洗刷了他的“嫌疑”。然而,真相大白带来的并非纯粹的轻松,而是一种更加沉重的、混合着愧疚和无奈的情绪。
黄亦玫靠在他的手边,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生病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还误会你……我……”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异地恋的无奈和辛酸,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他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她不在身边;而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方寸大乱,跨越重洋来求证。
苏哲看着她因为愧疚和心疼而颤抖的肩膀,心中一片酸软。他用力将她拉起来,坐到沙发边缘,然后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凉,带着室外的寒气和新一轮泪水的湿热。
“傻瓜,”他在她耳边低声叹息,气息微弱却温柔,“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同样深刻的无奈和感同身受:“你生病、难过、需要我的时候,我又何尝及时出现在你身边过呢?”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两人心中那扇关于“距离”的、布满灰尘的沉重之门。
黄亦玫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是啊,多少次她独自承受病痛,多少次她因为学业或人际关系的烦恼而情绪低落,他都只能通过电话、通过视频,给予苍白无力的安慰。他们的爱与牵挂,被漫长的飞行距离和混乱的时差切割得支离破碎。
此刻,他们虽然紧紧相拥,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由地理鸿沟带来的、冰冷的无力感。他生病,她无法照料;她不安,他无法第一时间安抚。他们的爱情,在现实的物理距离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坚强——脆弱到经不起一个电话的误会,坚强到让她可以为此飞越半个地球。
两人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他们的心上。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感受着她在怀中的真实存在,既感到一丝慰藉,又为这无奈的现状感到深深的疲惫。她依偎在他胸前,听着他因病而略显急促的心跳,愧疚与心疼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的内心。
这个下午,在纽约这间温暖的公寓里,在苏哲病弱的喘息和窗外的雨声中,一场因误会而起的风波平息了。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对彼此深刻的爱意、无法掩饰的心疼,以及那份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轻易跨越的、名为“异地”的冰冷现实,沉甸甸地压在彼此心头。他们拥抱着,像两只在暴风雨中相互依偎的鸟儿,试图用体温驱散寒意,却都知道,风雨,依旧在窗外肆虐。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面大都市永不眠的喧嚣与光华,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睡眠灯,在黑暗中切割出一小片温暖而脆弱的光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退烧贴和雪松香氛混合的、属于生病的气息。
黄亦玫就侧躺在这片昏光里,躺在苏哲的身边。
他睡着了。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柔软地散落在枕上,衬得那张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庞,少了几分惯常的冷峻,多了些罕见的、毫无防备的脆弱。他的呼吸有些重,带着病中的沉滞,每一次吐息都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近得能数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手指悬在半空,想碰碰他的脸颊,确认他的温度,却又怕惊醒他,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他搁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那里的脉搏,隔着皮肤,一下一下,传递着生命跳动的实感。
直到这一刻,真正触碰到他,感受到他真实的体温和呼吸,那种如同梦游般支撑了她二十多个小时的疯狂劲头,才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战栗的后知后觉,以及一股席卷全身的、让她几乎要蜷缩起来的自我审视。
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意识。
她,黄亦玫,一个在帝都夏美院上学的学生,仅仅因为在越洋电话里听到女人的声音,瞬间被一种莫名的恐慌和巨大的不安攫住。
然后,她做出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请假,订了能订到的最早一班飞纽约的机票,像个逃难的人一样,只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跨越了十几个小时的时区和半个地球,风尘仆仆、头脑空白地冲到了他的公寓门口。
甚至在按响门铃前,她脑海里还上演了无数狗血的可能。
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不堪场景,只有他病中虚弱的样子。
而现在,她躺在这里,躺在这个她曾无比向往、此刻却觉得有些陌生的空间里,躺在这个她朝思暮想、此刻却因为生病而显得格外脆弱的男人身边。
疯狂。
太疯狂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羞耻。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失控?如此……不信任他?就为了一个甚至没听清内容的背景音,就抛下了学校所有的课程、抛下了正在进行的创作、抛下了父母的担忧(她只含糊地说了有急事),像个追踪嫌疑犯的偏执狂一样,不顾一切地飞了过来。
这根本不是她。或者说,这不是她想要成为的自己。那个在苏哲面前,应该明媚、独立、充满阳光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如此神经质,如此……卑微?
爱情,难道就是这样让人失去理智,变得面目可憎吗?
她看着苏哲沉睡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有看到他无大碍后的如释重负,有对他生病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对刚才那个冲动行径的荒谬感和无地自容。
她轻轻缩回手,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熟悉的、即使生病也未曾完全消散的雪松气息。这气息曾让她无比安心,此刻却像在无声地拷问着她的冲动和怀疑。
真相如此简单,甚至 mundane(平凡),反而将她那跨越太平洋的“壮举”衬托得像一场自导自演的、滑稽而可怜的闹剧。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像个耗尽所有力气、终于冲到终点却发现比赛早已取消的运动员,只剩下满腔的无措和疲惫。身体抵达了,心却仿佛悬在了半空,找不到落脚点。
她来到他身边,确认了他的平安,驱散了那该死的猜疑,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安心,而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对自己的陌生感。
她就这样躺着,在苏哲均匀的呼吸声里,在纽约这座陌生城市的心脏地带,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内心那座由不安和深爱共同构筑的堡垒,正在发出细微的、崩塌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他,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到访,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这个因为太爱而变得如此疯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