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吴月江对黄亦玫谈恋爱的担忧(2/2)
“女孩子不矜持容易被人看轻。”
“被人看轻……”
“看轻……”
最后这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反复剜割着她的神经。她猛地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这恼人的声音,但黑暗中,那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膜深处。
“苏哲他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带着一种固执的、近乎信仰般的坚持。她回想起他在纽约公寓里为她笨拙地学做糖醋排骨的样子;想起他跨越太平洋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带着疲惫却明亮的眼神说“hi,女孩”的样子;想起他在雪地里紧紧拥抱她,吻去她眼泪的样子……这些画面如此真实,如此温暖,怎么可能和“看轻”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可是……母亲的话,像一根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丝线,缠绕着她的信任。
她忍不住开始反复咀嚼、剖析苏哲今晚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他 gently 却坚定地抽出被她攥住的衣袖……那个动作,是不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他最后那句“快进去”,语气虽然温和,但里面是不是有一种急于摆脱的催促?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那样决绝,没有一次回头……是不是因为他其实也感觉到了压力,想要快点逃离她这过于浓烈的依恋?
这些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整个思维。她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心冷。难道他真的觉得她太黏人了吗?难道她那些毫无保留的思念和依赖,在他眼里,真的会慢慢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负担吗?
“被人看轻”……这四个字衍生出的想象,比分离本身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羞耻。她想象着苏哲或许会在某一天,对着朋友无奈地苦笑,说“她太离不开我了”;想象着王阿姨或许会在背后用那种了然的眼神议论“黄家那姑娘,真是爱得没了自我”;甚至想象着苏哲内心深处,可能已经隐隐开始厌倦她这种飞蛾扑火式的热情……
不!不会的!她在心里尖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对抗这可怕的想法。苏哲是爱她的,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他看她的眼神不会骗人!
可是……万一呢?万一母亲的担忧是对的?万一感情真的会在日复一日的“理所当然”中慢慢变质?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在机场不管不顾地抱着他哭;在小区楼下主动吻他;在他离开时那样失态地拉着他的衣袖……当时只觉得是情感的自然流露,是爱到深处的无法自控。可现在,在母亲那番话的滤镜下,这些行为突然都蒙上了一层“轻浮”和“急切”的阴影。
“恨嫁”——母亲没有明说,但这个词语的幽灵,已经在她脑海里盘旋。她真的那么恨嫁吗?她只是……只是太爱他了,太害怕失去他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不同于之前那种宣泄式的痛哭,这一次的眼泪是冰凉的,缓慢的,带着一种深刻的迷茫和自我怀疑。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抛入茫茫大海的小船,原本以为苏哲是她唯一的灯塔和港湾,可现在,连这座灯塔的光芒都变得闪烁不定,甚至可能暗藏着让她触礁的风险。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点开和苏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登机前发的“落地报平安”。她手指颤抖着,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她想问他:“你会觉得我太黏人吗?”
她想质问他:“你会不会有一天看轻我?”
她想告诉他:“我妈说我不矜持,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但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敢发出去。她怕得到否定的答案,那会摧毁她最后的信念;她更怕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会让她瞬间坠入地狱。而且,主动去问这种问题,本身不就显得更加……“不矜持”和“沉不住气”吗?
她最终什么也没发,只是关掉了手机,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中,她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和血液在耳膜里流动的嗡嗡声。
母亲的意图,她明白。是为了她好,是希望她在感情里能立于不败之地,希望她能被尊重,被珍视。这些道理,她理智上能够理解。可是,感情难道是可以如此精确计算和控制的吗?爱一个人,不就是想要毫无保留地对他好,不就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吗?为什么非要设置那么多的“界限”和“姿态”?
她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沉浸在爱里、愿意付出一切的黄亦玫;另一半是刚刚被母亲植入了一个名为“矜持”的程序的、开始自我审视和怀疑的黄亦玫。这两个她在脑海里激烈地争吵,谁也说服不了谁。
夜深了。窗外的风似乎停了,世界陷入一种死寂。黄亦玫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毫无睡意。身体的疲惫达到了,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那些纷乱嘈杂的思绪绑架着,无法休眠。
苏哲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也在想她?他想的,是那个热情似火、全心依赖她的黄亦玫,还是……一个应该更加“矜持”、更加“独立”的黄亦玫?
她不知道。
这个夜晚,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母亲的告诫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她,让她在思念的海洋里无法畅游,也无法靠岸。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爱情,不仅仅是甜蜜和激情,它还伴随着如此多的不确定、恐惧和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平衡。
天亮之后,她该如何面对苏哲?是继续做那个毫无保留、热烈爱着他的自己,还是开始尝试戴上“矜持”的面具,学着收敛,学着保持距离?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有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她胸腔里那颗因为迷茫和恐惧而蜷缩起来的、冰冷的心。这个冬夜,对黄亦玫而言,成长的阵痛,远比离别的伤感,更加深刻,也更加刺骨。
对门苏家的客房,安静得能听到暖气管道里水流循环的微弱声响。苏哲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阅读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因离别而起的滞闷,以及更深处的,对黄亦玫状态的担忧。
他几乎能想象出对门那个房间里的情景——她一定还沉浸在悲伤里,或许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或许正抱着枕头望着窗外发呆,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分别时他(在她看来)有些“冷酷”的背影。
他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对面黄亦玫房间的窗户还亮着灯,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玻璃,在寒冷的夜空中形成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光斑。他知道她还没睡。那个傻姑娘,此刻心里一定乱极了。
他理解她的不舍,甚至心疼她那近乎失控的依赖。因为他也同样不舍,他的理智在催促他离开,情感却叫嚣着留下。但他更清楚,有些界限必须遵守,有些成长必须经历。他不能,也不应该,让她永远像一个离不开保护的孩子般依附于他。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房间里还残留着她清晨偷偷溜进来时带来的、那缕淡淡的茉莉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丝离别的苦涩。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略显疲惫但依旧轮廓分明的脸上。指尖悬在与黄亦玫的聊天界面上方,那里还停留着他登机前报平安的消息。
该说点什么?
解释自己刚才的“决绝”?告诉她那是为了她好,为了让他们都能更独立地面对暂时的分离?——不,那样显得太过说教,此刻的她未必听得进去,反而可能觉得他在为自己的“冷漠”找借口。
说一些浓情蜜意的安慰话?许诺很快就会再见,诉说无尽的思念?——这固然是她此刻最想听的,但也可能助长她那份过于炽热的、可能会灼伤彼此的情感依赖。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只留下了最朴素、也最蕴含千言万语的两个字:
【晚安。】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安慰,甚至没有加上她的名字或者亲昵的称呼。就只是最简单的“晚安”。
但这简单的两个字,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
点击发送。
看着那个小小的、带着已送达提示的气泡出现在对话框里,苏哲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却没有立刻躺下。目光再次投向对面那个亮着灯的窗口,仿佛能穿透墙壁和夜色,看到那个捧着手机、因为收到这两个字而可能怔住、可能委屈、也可能稍稍安心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