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故垒春深(2/2)

“不杀了。”虾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现在,它只用来守护。”

孩子们似懂非懂,却用力点头。

队伍再次启程,孩童们的欢呼声远远传来,像一串清脆的风铃。虾仁回头望了一眼,潼阳关的影子在春日里渐渐缩小,却在他心里愈发清晰。

归程走得从容。虾仁不再急于赶路,每日只行五六十里,遇到村落便进去看看,和老农聊收成,跟妇人问针线,听孩童唱新学的歌谣。

在一个叫“柳溪”的村子,他看到当年苏子谦教过的学生,如今已成了村里的先生,正带着孩子们在祠堂里读书,读的是《农桑要术》。见虾仁进来,先生慌忙行礼,孩子们却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故事里的“虾仁校尉”。

“你们怎么知道?”

“先生讲的!说校尉爷爷用一根矛,杀得胡兵哭爹喊娘!”一个胖小子抢着说。

虾仁被逗笑了,拿起先生案上的书,翻了两页:“读书好,不光要读打仗的书,还要读种庄稼的书,这样才能吃饱饭。”

胖小子歪着头:“校尉爷爷,您当年是不是也饿肚子?”

“是啊。”虾仁想起潼阳关的树皮,“饿到啃树皮。”

“那我把我的饼分你一半!”胖小子从怀里掏出半块麦饼,递到他面前,饼上还留着牙印。

虾仁接过麦饼,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比当年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离开柳溪村时,先生送了他一本手抄的《稼穑记》,说是村里老农们总结的种地经验。虾仁收下书,嘱咐亲卫留下些粮种,才继续赶路。

一路行来,所过之处,田畴平整,屋舍俨然,百姓们脸上多带着笑意。偶有提及当年战乱的,语气里也少了怨怼,多了几分对如今太平的珍惜。

进入关中地界时,恰逢春耕。田地里满是忙碌的身影,牛耕人播,吆喝声此起彼伏。虾仁勒马立于田埂,看着农人将种子撒进翻松的土地,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一场仪式。

“陛下,您看这墒情,今年定是丰年。”亲卫笑着说。

虾仁点头,忽然翻身下马,从农人手里接过一把锄头,学着样子犁了几下。泥土沾在靴上,带着湿润的腥气,却让他觉得踏实。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秦瑶带着宫人们赶了过来。她勒住马,见虾仁在田里劳作,笑着说:“臣妾就知道陛下会走得慢,特意赶来接您。”

虾仁放下锄头,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长安的牡丹开了,请陛下回去赏。”秦瑶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食盒,“还带了您爱吃的桂花糕。”

两人并辔而行,春风拂过,带来泥土与花香。秦瑶说起长安的事:苏子谦新修了水利,赵奎的儿子考中了武举,李二娘的医馆开到了西域……桩桩件件,都透着生机。

虾仁听着,忽然笑道:“当年在潼阳关,我以为能活下去就好。”

“现在呢?”

“现在觉得,看着百姓们种地、读书、生孩子,比打赢任何仗都好。”

秦瑶望着他鬓角的白发,轻声道:“陛下做到了。”

夕阳西下时,长安的城楼已在眼前。朱雀大街上,百姓们听说陛下归来,纷纷涌上街头,却不喧哗,只是捧着新摘的花,站在路边,望着那支风尘仆仆的队伍。

虾仁勒住马,看着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敬重与安宁。他忽然翻身下马,走到街边,从一个孩童手里接过一朵迎春花,簪在秦瑶的发间。

“回家了。”

“嗯,回家了。”

玄铁矛被亲卫扛在肩上,矛尖的寒光映着落日,也映着长街上缓缓流淌的人群。远处的太学里,传来学子们的读书声,与市井的喧嚣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悠长的歌。

虾仁知道,潼阳关的烽烟,渭水滩的血火,都已化作这长安春日里的微风,吹绿了田畴,吹开了花朵,吹进了百姓的笑靥里。

那条用长矛劈开的生路,终究长成了康庄大道。而他,只是这条路上,一个曾经的赶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