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汇川(2/2)

“我懂仓廪实而知礼节,更懂饥寒起盗心!”中年人寸步不让,“若因粮草分配不均闹起事来,你担得起?”

虾仁抬手止住两人:“先生贵姓?”

中年人拱手:“免贵姓苏,字子谦,原是江南粮道主事,因不肯给女帝献媚,被罢了官,一路逃到此处。”

虾仁接过他手里的账册,翻开一看,上面用小楷写得密密麻麻,不仅列了现有粮草的种类数量,还标注了每日消耗、预计缺口,甚至附了张“按人口分粮”的明细,条理清晰,比王账房那本糊里糊涂的流水账强十倍。

“就按苏先生说的办。”虾仁合上账册,对王账房说,“从今日起,粮仓由苏先生协管,你多学着点。”

王账房虽不情愿,却不敢违令,嘟囔着退到一边。苏子谦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郑重拱手:“谢校尉信任,子谦定当竭尽所能。”

走出粮仓时,暮色已浓。虾仁望着关墙上新增的火把,比昨日又密了些,像条燃烧的长龙。辅兵营的后生们正在操练,由老兵带着扎马步,虽然动作笨拙,喊声却震得城砖发颤;女人们在空地上晾晒草药,孩子们围着瞎眼的李老汉学唱战歌,连阿依娜也跟着哼,调子跑得没边,却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校尉!”赵二举着个布包跑来,包里鼓鼓囊囊的,“这是刚从流民里收到的,说是给您的。”

打开布包,里面是柄通体乌黑的短刀,刀鞘上嵌着块墨玉,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竟是把罕见的玄铁刀。包刀的布里还裹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俺爹是关南守将,城破时让俺带刀逃,说遇着靠谱的将领就交给他。俺看校尉是个能成事的,刀您留着,等俺练好了,求您让俺上战场。”

落款是个“虎”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虎头。

虾仁摩挲着玄铁刀,刀身冰凉,却仿佛能摸到前人的体温。他想起那几个攥着柴刀的后生,想起苏先生账册上的墨迹,想起阿依娜头巾上的野蔷薇,突然明白——这潼阳关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战场。这些从五湖四海涌来的流民,带着各自的伤痕与执念,像无数条细流,汇进这关隘,竟也聚成了能冲决堤岸的力量。

“赵二,”他把玄铁刀别在腰间,“去给辅兵营加两笼馒头,告诉他们,明早卯时,我教他们扎枪。”

赵二应声跑远,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虾仁登上城楼,夜风带着麦香扑在脸上,远处女帝军的营火像鬼火般闪烁,却再也让人提不起惧意。

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是老周留下的那个,如今装着阿禾熬的药膏。葫芦上的“守”字被摩挲得发亮,映着漫天星光。他突然想,或许“杀伐点”从来不是为了让他一个人变强,而是要让他懂得,这乱世里最硬的铠甲,从来不是玄铁,是人心;最利的武器,从来不是长矛,是聚在一起的命。

城下传来苏子谦清点粮草的声音,混着孩子们的笑声、铁匠炉的敲打声,像支杂乱却滚烫的歌。虾仁握紧玄铁刀,刀鞘上的墨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应和着这关隘里新生的脉动。

夜还长,但潼阳关的灯,亮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