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樊胜美(35)(2/2)

“嘿,小明,你看窗外那云,像不像一只大恐龙?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可想养只恐龙当宠物了!”

“小明同学,今天你姐看起来心情不错,估计是股票涨了?不对,估计是因为看见你了。”

“你这积木搭得很有想法嘛,抽象派!比上海那些画廊里卖的看不懂的画强多了!”

“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虽然你可能不笑,但我觉得挺好笑的……”

他就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喋喋不休的麻雀,围绕在小明这座沉默的冰山周围,不停地叽叽喳喳。

他的声音洪亮,表情丰富,动作幅度也大,与养老院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

起初,小明对他的反应是更加彻底的忽视,仿佛他是空气。

但包奕凡持之以恒地“烦”着他。几次三番下来,奇迹般地,小明开始有了反应。

那一次,包奕凡又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评论小明的积木“建筑”,说得兴起,甚至想伸手去指指点点。

一直毫无动静的小明,突然猛地抬起头,那双通常空洞无物的眼睛里,竟然清晰地投射出一道带着明显不悦和警告意味的视线,直直地“瞪”着包奕凡!

虽然依旧没有语言,但那眼神里的情绪是如此鲜明——不耐烦,被打扰,甚至有一丝恼怒。

那一刻,站在一旁的安迪,心脏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想要出声阻止包奕凡,让他别再“骚扰”弟弟。但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小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对一个“外人”表达了如此明确的情绪!不再是恐惧的退缩,不再是茫然的无视,而是带有主观判断的“厌恶”!

这对于一个封闭在自我世界里的自闭症患者而言,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进步!这意味着,外界的刺激,终于穿透了他厚厚的壁垒,触动了他的情感神经。

包奕凡被瞪了,不但不恼,反而眼睛一亮,扭头对着安迪,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地说:“看见没?他瞪我!他对我有反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魅力大啊,连小明都无法忽视!”

看着他这副得意洋洋、没正形的样子,安迪真是哭笑不得。

但内心深处,她却无法否认,包奕凡这种看似“烦人”的、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或许歪打正着地,为小明打开了一扇与外界进行非正常连接的、特殊的窗户。

从此,安迪默认了包奕凡的跟随,甚至有些纵容他去“烦”小明。

而包奕凡也乐此不疲,每次来都变着法子在小明面前刷存在感,而小明的反应也从最初的“瞪眼”,慢慢发展到会在他靠近时微微侧身,或者在他话特别多的时候,发出一些加重的不耐烦的鼻音。

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安迪看来,都珍贵无比。

时光在这样频繁的往来与充满希望的细微变化中悄然流逝。

春去秋来,转眼间,这样的“双城生活”持续了近一年。

这一年,是安迪生命中被重新校准的一年。寻找弟弟、陪伴弟弟的过程,让她卸下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个包袱。

她不再是被家族遗传阴影笼罩的惊弓之鸟,也不再是孤身一人漂泊世间的浮萍。她有了血脉相连的牵挂,有了明确想要守护的人。

她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和柔软。强大的是一路披荆斩棘走来的心志,柔软的是因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而充盈的爱。

而包奕凡,这个以其独特、甚至有些“无赖”的方式,强势闯入她生活的男人,也用他长达一年的、坚持不懈的陪伴和看似不着调实则细心的守护,慢慢地融化了她因过往情感创伤而筑起的心墙。

他见证了她最脆弱的一面,也参与了她最执着的坚守。

他带来的,不再是压迫感和不安,而是一种鲜活、生动、甚至是吵闹的温暖。

水到渠成,在某个从黛山返回上海的寻常夜晚,包奕凡送安迪回到欢乐颂小区门口,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道别后立刻离开,而是拉住了安迪的手。

夜色温柔,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安迪,”他收起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是罕见的认真和深情,“你看,我们去黛山的路,都一起走了快一年了。回上海的路,剩下的路,能不能也让我一直陪你走下去?”

安迪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脑海中闪过这一年来,他在小明身边喋喋不休的样子,他在高铁上帮她放行李的样子,他在她因弟弟病情反复而焦虑时,用他那种独特方式插科打诨逗她开心的样子……这些画面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坚实而温暖的力量。

许久,她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容,轻声说:“好。”

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没有轰轰烈烈的仪式,一切都在日常的陪伴与共同的坚守中,瓜熟蒂落。

安迪和包奕凡,终于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