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癌症(2/2)
“想看看能不能买下来。”
悦悦的嘴张成了“o”型——她家那杂货铺,要卖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几年林世轩在北京难捱时,确实动过卖铺的念头,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铺子虽小,却装着她大半个童年:墙角被她刻满身高线的木柱,柜台上被算盘磨出的浅痕,还有门口那棵歪脖子枣树,每年都结满酸溜溜的小红果。
闻子瑞见她这反应,挠了挠头解释,耳尖又红了:“静怡说温叔叔私下想卖铺子,我想着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难受。就合计着用我攒的压岁钱先买下来,请隔壁张奶奶帮忙照看,等你啥时候想回去了,铺子还在。”他说着,偷偷瞟了眼李静怡,“当然……也想借机会多跟静怡待待。”
“你们俩还是学生,哪来的钱买铺子?”悦悦又气又笑,扶着额角,指腹按在太阳穴上——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事儿要是被闻家知道,我和静怡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陆瑾却拉着闻子瑞走到一边,胳膊搭在他肩上,低声问:“我岳父想卖多少钱?”
“你还真想买?”悦悦“嘭”地一拍桌子,瞪向老公,掌心的红痕半天没消,“你是军人,买个杂货铺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退伍回去当掌柜的?”
“悦悦你听我说——”
“我不听!”悦悦抢过话头,语气带着点急,眼角的泪痣都染上了红,“我现在跟着你在北京好好的,哪还需要回老家守着那铺子?你这不是添乱吗?”
李静怡在一旁看得着急,小手绞着辫梢的红绳,声音像蚊子哼:“悦悦姐,可你真要让大舅把铺子卖给外人吗?那可是你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啊。”
悦悦当然不想,可林世轩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卖?这里面一定有缘由。她坐回椅子上,指尖敲着桌面,木桌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痒,决定等养父回来问个清楚。
李静怡说,林世轩是前几天吃饭时无意中提的,当时他正给炖着的鸡汤撇浮沫,勺子在锅里转了两圈,才慢悠悠地说“想把老家那铺子处理了”,没说原因。她一个晚辈,也不好多问。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点蹒跚——是林世轩那只受过伤的左脚,踩在石板路上总比右脚慢半拍。他提着菜篮子进门,蓝布衫的前襟沾了点泥,看到屋里的人,脸上的皱纹瞬间堆成了花:“哎呀,悦悦和小陆也在!幸好我多买了点菜,今天就在这儿吃!”他说着,把一尾活蹦乱跳的鲫鱼放进盆里,水花溅到了裤腿上,晕开片深色的湿痕。
陆瑾连忙上前接过菜篮子,趁势在他耳边低声问:“岳父,您想卖老家的铺子?”
林世轩的手顿了顿,往屋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李静怡身上时,像被什么烫了下似的移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
“为啥呀爸?”悦悦霍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道刺耳的声,“要是缺钱您跟我说,我这儿有。”
“你坐着你坐着。”林世轩连忙按住她,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带着菜市场的烟火气——有鱼的腥,有姜的辣,还有点泥土的腥甜,“小心肚里的孩子。”
悦悦重新坐下,心里像揣了团火,烧得嗓子眼发紧:“爸,您倒是说呀。”
林世轩蹲在盆边杀鱼,刀刃刮过鱼鳞的声音格外清晰,一片一片落在瓷盆里,像碎掉的月光。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你可能还不知道,李素琴她病了。”说到“李素琴”三个字时,他顿了顿,抬头看了悦悦一眼,眼里的愧疚像水似的晃了晃,“我知道,你早就不认她了。”
李素琴病了。
这几个字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客厅里瞬间没了声音,只有盆里的鲫鱼偶尔扑腾一下,尾巴拍打着盆底,发出沉闷的响。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藏着同一个疑问——她是真病假病?李素琴装病的本事,他们可是见识过的:那年她想让林世轩给她弟找工作,就躺在床上哼哼了半个月,说心口疼得厉害。
“爸?”悦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指尖攥得发白,指腹都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是真病,医生说是癌症。”林世轩的声音沉沉的,刀刃在鱼腹上划开个口子,内脏的腥气漫开来,“我去看过她,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风一吹都要倒似的。”
癌症。
这两个字像道惊雷,炸得人半天回不过神。这病可装不了,而且……多半是绝症。
“爸——”悦悦张了张嘴,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您卖铺子,是为了给她治病?”
林世轩把鱼内脏扔进垃圾桶,直起身时腰杆有点弯,像被什么压着似的。他在板凳上坐下,浑浊的眼睛望着地面,声音低哑得像磨过砂纸:“还能咋办?好歹夫妻一场。就算是陌生人,见着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不是?”
他这辈子,就没做过违背良心的事。年轻时给人裁衣服,哪怕剩块布角也要给人叠好;后来开杂货铺,童叟无欺,账上的数字比秤星还准。
众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劝他别救吧,情理上说不过去;可真让他砸锅卖铁去救那个伤过他无数次的前妻,又实在替他不值。
李静怡望着林世轩的背影,想起自己的父亲李文才。若是李文才遇上这事儿,八成也会掏空积蓄去帮——去年邻居王大爷摔断了腿,他不就背着人去医院跑了三趟?心善的人,大抵都是这样,宁愿自己吃亏,也见不得别人落难。
“岳父。”陆瑾沉默了许久,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点他少有的严肃,“您知道她这癌症是几期吗?”
“几期?”林世轩愣了愣,显然没听过这个说法,手里的鱼鳞刮子停在半空,“癌症还分几期?”
闻子瑞接过话头,语气严肃了些,眼镜往上推了推:“林叔叔,癌症分早、中、晚三期。要是到了晚期,说实话,就算有再多钱,也难救回来,病人还遭罪。得先弄清楚是几期,才能定治疗方案,是保守治还是开刀。”他说着,指尖在茶几上的笔记本上划了道线,像在给公式做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