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南使北来(2/2)

清廷依礼部旧例,派员接待,但态度倨傲冷淡。首次正式会见在礼部衙门进行,主持的仅是礼部一名满侍郎,地位远低于钱谦益本来的官阶,意图羞辱。然而,钱谦益何等人物,早已预料于此。他身着大明官服,手持象笏,举止从容,气度雍容。面对清臣的怠慢,他并不争执官阶高低,而是开门见山,直奔“祭陵”主题,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言及“君臣大义”、“华夏礼法”,句句绵里藏针,让那满侍郎难以应对,场面反倒尴尬。

此后数日,清廷故意拖延,不安排觐见顺治皇帝,也不提祭陵正事。钱谦益也不急不躁,每日只在馆驿内读书写字,或与副使张煌言等人研讨时局。张煌言则借护卫之便,暗中观察北京城防、物价民心,并通过早年埋下的暗线,秘密收集情报。

使团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尽管清廷严密封锁消息,但“南朝使者来祭奠先帝”的风声,仍不胫而走,在北京城的汉官士子乃至百姓中悄悄流传。一些心怀故明的旧臣,如龚鼎孳等人,虽不敢明面接触,却也想方设法传递信息,表达暗中支持。这使得清廷更加如坐针毡。

僵持半月后,多尔衮终于在内廷召见了钱谦益,但规格依旧压低,顺治帝并未出面。会谈中,多尔衮态度强硬,斥责南明“僭号”、“扰边”,要求其“去帝号,归顺朝廷”。钱谦益则不卑不亢,从容应对,他先是痛陈清军入关后屠城、圈地、剃发等暴行,言明永历帝乃承继大明正统,吊民伐罪;继而话锋一转,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议和”的可能性,但前提是清帝“去帝号,称臣纳贡,退出关外”,并抛出一个试探性的提议:“若摄政王愿息兵戈,为民请命,我朝或可许以王爵,世镇燕京……”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已非简单的使者言辞,而是赤裸裸的政治诱降与离间!意在挑拨多尔衮与顺治皇帝及满洲亲贵的关系。多尔衮勃然变色,几乎要当场发作,但终究强忍下来,厉声驳斥后,便草草结束了会见。

会谈虽不欢而散,但钱谦益的使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达成。他成功地将大明政权“政治正统性”与“军事威慑力”的信号,直接传递到了清廷最高决策层,并在其内部播下了猜疑的种子。使团带来的《大明时报》(上面刊载着武昌大捷、新政成效等),虽被清方查抄,但其内容仍通过各种渠道小范围流传,引起不少汉官的私下议论。

最终,清廷以“祭陵之事,体大,需从长计议”为借口,无限期拖延,并下达了逐客令。钱谦益知不可久留,在完成了一系列秘密接触后,率使团安然南返。

离京那日,北京天空阴沉。钱谦益立于车辕,回望那笼罩在暮色中的紫禁城,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此番北上,虽未达成表面目的,但已如一颗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南使北来,其意义远不止于礼仪之争,而是一次成功的政治宣传战、心理攻坚战。 它向天下宣告:大明,不仅军威重振,更已重返政治舞台的中心,开始主动争夺人心与道义的高地。北方的坚冰,已被撬开了一道缝隙。